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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上的那场风波,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冷水,虽未引发爆炸,却让整个京城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紧绷。晨光透过皇宫的琉璃瓦,洒在金砖铺就的御道上,往日里官员们相互拱手时的谈笑风生,如今都变成了压低声音的私语——每个人都清楚,殷若璃在金銮殿上的一辩,不仅洗去了谢景宸背上的“通敌”污名,更搅乱了三皇子一党布下的天罗地网,京城的权力天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倾斜。

殷若璃携证据上殿、力驳御史弹劾的消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朝野。先是吏部值守的小吏在值房里偷偷展开信纸,把从太监那里听来的“殿上细节”逐字抄给同僚;接着茶馆的说书人临时改了段子,把“殷姑娘闯金殿时裙摆沾露、手持羊皮图”的模样说得绘声绘色,连皇帝“手指焦痕时的停顿”“翻看证词时的沉默”都添了进去,讲到“李虎断指证清白”时,还特意拍了醒木,引得满场听众拍案叫好,有人甚至站起来喊“好一个有胆有识的殷姑娘”。往日里因“妖女”流言对殷若璃避之不及的寒门学子,如今竟有人敢在街头巷尾捧着周刊细读,国子监的院墙角落,还贴着学子们手抄的“周刊评三皇子府强占良田”的文章,字迹虽稚嫩,却透着一股子“为公道发声”的执拗。

此前对殷若璃、谢景宸心有疑虑的中立官员,态度也悄悄发生了转变。户部侍郎李大人原本在三皇子的赏花宴上,还跟着附和过“谢家子弟行事张扬,需严加管教”,如今却在朝堂散后,特意绕到谢老将军身边,假装整理朝服,低声道:“谢老将军,昨日我仔细看了那羊皮图,上面蛮族的营帐标记,与当年北境战报上的记载分毫不差,令郎是个有担当的,您别太忧心。”连素来谨慎、从不轻易站队的国子监祭酒,都在给学生讲《论语》“其身正,不令而行”时,特意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台下,缓缓道:“古有子路结缨而死,今有义士持据辩冤,皆是守‘清白’二字,此乃君子之本。”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在暗赞谢景宸和殷若璃。

最明显的变化藏在市井的烟火气里。之前围着殷若璃小院指指点点、说“这院里住了坏女人”的百姓,如今见了柳十扛着米袋出门,不仅没人再阴阳怪气,粮铺掌柜还会多抓一把红豆塞进米袋,指着说:“柳壮士,这豆子熬粥香,给殷姑娘也尝尝,那姑娘是个好人,替咱们百姓说话。”甚至有之前跟着起哄喊“妖女”的小孩,被母亲拉到小院门口,手里攥着一颗用红纸包着的麦芽糖,怯生生地说:“殷姐姐,对不起,我不该乱喊,这糖给你吃。”殷若璃笑着接过糖,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孩立刻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跑了,母亲站在原地,对着小院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团队的据点里,气氛也比往日松快了许多。赵珩捧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桂花糖糕,一路小跑进来,糖糕的甜香顺着门缝飘满了屋子。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们是没看见,刚才我去买糖糕,掌柜的听说我是跟殷若璃一起的,不仅多给了两块,还拉着我说‘要是三皇子府的人再找你们麻烦,尽管跟我说,我喊上隔壁的铁匠、对面的布庄老板,咱们街坊邻居一起帮你们’!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咱们出门,都得裹着头巾怕被认出来!”

陈瑜坐在桌前,手里翻着刚整理好的“流言追踪记录”,往日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他指着记录上用红笔划掉的“殷若璃水性杨花”“谢景宸通敌叛国”等条目,又指着新添的“殷姑娘胆魄过人”“谢侍卫北境立功”的字样,笑着说:“你们看,现在这些离谱的流言基本没人传了,连茶馆里说闲话的,都在骂三皇子府‘没事找事’。陛下虽没明确支持我们,但那句‘静待查清’,等于默认了我们目前的存在和抗争,这已经是难得的转机了——至少现在,没人敢再随便给我们扣‘逆贼’的帽子。”

巧手李三蹲在角落里,手里摆弄着一个用铜片、弹簧和细麻绳做的小玩意儿,是他新琢磨出的“微型警报器”。只要有人碰到连接机关的麻绳,铜片就会弹开,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他抬起头,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还是殷姑娘厉害,那羊皮图和李虎的证词一拿出来,看那帮家伙还怎么吠!我这警报器啊,原本是怕有人来小院捣乱,现在看来,说不定能派上别的用场,比如……去三皇子府的货仓周围布上,只要有人半夜偷偷运东西,咱们就能立刻知道!”

千面婆婆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手里拿着丝线给新做的易容面具上色。面具是按一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做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憨厚,适合混入市井打探消息。她一边勾着眉毛,一边附和:“可不是嘛!之前我扮成老妇去茶馆听书,还有人偷偷问我‘殷姑娘是不是真的会飞天遁地’,我当时就说‘那都是瞎编的,殷姑娘靠的是脑子和胆子,比那些躲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强多了’,听得周围人都点头。现在啊,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与街上小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满是“雨过天晴”的暖意。可殷若璃却独自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杯微凉的碧螺春,目光透过窗棂,投向街对面那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已经在那里站了半个时辰,看似在看街景,眼神却总往据点的方向瞟。

谢景宸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他拉过一把木椅坐下,声音压得很低:“在担心什么?现在舆论对我们有利,官员们的态度也在转变,连百姓都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总算是暂时占了上风。”

殷若璃收回目光,看向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划过:“表面上看,我们确实赢了一局,洗刷了你的冤屈,也扭转了部分舆论。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陛下最后那句‘谨言慎行,静待查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景宸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他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殷若璃的杯子添了些热水,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那是警告,也是束缚。陛下不想看到朝堂失衡,三皇子是他的儿子,谢家是世代戍守北境的老臣,他既不会完全相信三皇子一方的诬告,也不会全然认可我们的抗争——说白了,他是在‘维稳’,而我们,只是他平衡权力的一颗棋子。他允许我们存在,却不允许我们再生事端,打破目前的均势。”

“没错。”殷若璃点头,目光落在杯底的茶叶上,“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受到更多无形的制约。三皇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弹劾失败了,他不会再用这种‘容易留下把柄’的方式,只会把手段藏到暗处,用更隐蔽、更狠辣的方式对付我们——就像现在,街对面那个盯着我们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

她顿了顿,想起白若薇在金銮殿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语气更沉了些:“而且,白若薇那个女人,心计比三皇子深得多。她最擅长蛰伏和暗中布局,这次御前失利,她肯定会重新评估我们的实力,下一次出手,只会更防不胜防。我们现在看到的平静,说不定就是她故意营造的假象,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给我们致命一击。”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忧,接下来的几天,一些奇怪的事情开始接连发生,像一片片阴云,悄悄笼罩在团队上空。

最先出问题的是团队名下的产业。陈瑜之前为了给周刊印刷筹集资金,在城南开了一家小纸坊,专门生产适合印刷的竹纸。纸坊的生意刚有起色,能勉强维持周刊的印刷需求,却突然遭遇了“断货”危机——一直合作的原料商张老板,原本约定好每月初一送五十捆竹浆,可这个月却迟迟没来。陈瑜派人去催,张老板却躲着不见,只让伙计带话,说“家里出了急事,暂时不能供货了”。

陈瑜没办法,只能去别家原料商那里采购,可跑了三家,要么说“货已经被订完了,要等下个月才有”,要么就故意抬高价格,原本一贯竹浆只要二百文,现在却要五百文,还说“这是市面上的行情,爱买不买”。更糟的是,纸坊里的几个工人突然集体辞了职,陈瑜追问原因,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犹豫了半天,才偷偷说:“昨天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了个包裹,里面是一锭银子和一张纸条,说‘再给殷若璃做事,小心你儿子的安全’,我……我实在不敢再干了。”

接着是陈瑜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之前通过国子监的一位老相识,联系上了对三皇子不满的中立官员王大人,约定在城西的“清风茶馆”见面,想从王大人那里打听三皇子府近期的动向。可他刚走出茶馆的后门,就遭遇了“意外”——一辆装满柴火的马车突然从旁边的小巷里冲出来,车夫拉着缰绳大喊“让让”,马车几乎是擦着陈瑜的胳膊过去,车辕上的木刺刮破了他的袖口。陈瑜还没反应过来,路边摊位上堆着的木板突然“哗啦”一声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肩膀上,虽没受伤,却惊出一身冷汗。

摆摊的摊主连忙道歉,说“风太大,没扶住”,可陈瑜注意到,摊主的眼神躲闪,还偷偷往巷口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是之前在据点对面徘徊的那个人。陈瑜瞬间明白,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在监视他,用“警告”的方式阻止他和王大人接触。

最让众人警惕的是京郊的山庄。那处山庄是谢景宸之前找的,位置偏僻,周围都是树林,很是隐蔽,用来训练柳十带来的江湖义士。可前两天,负责看守山庄的义士阿武突然来报,说在山庄周围发现了不明身份的人窥探的痕迹——树林里有被折断的树枝,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汁液;山庄外墙根下,有几处被踩乱的草痕,看得出来是有人蹲在那里观察了很久;甚至在山庄后门的石磨旁,还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山庄的、刻着“李”字的玉佩。

“这肯定是三皇子府的人干的!”柳十攥着拳头,气得脸色通红,他把那个“李”字玉佩拍在桌上,“他们这是在查我们山庄里有多少人,训练的是什么功夫!不行,我带几个人,去三皇子府的货仓闹一场,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能去。”殷若璃立刻阻止了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现在陛下让我们‘谨言慎行’,要是我们主动闹事,正好中了他们的计,让陛下觉得我们‘不安分’,反而会失去目前的优势。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让我们犯错,我们不能上当。”

她走到房间中央的沙盘前——沙盘是苏砚前几天做的,用细沙堆出了京城的大致地形,上面用黑色小石子标注着己方的据点、纸坊、山庄,用白色贝壳标注着三皇子府的府邸、货仓、常去的酒楼,还有一些用红色炭灰画的小点,代表着三皇子府的眼线分布。此刻,代表己方的黑色小石子周围,散落着不少细碎的红色炭灰,像是被阴影一点点包围着。

“表面的上风,往往隐藏着更深的危机。”殷若璃轻声说道,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划过沙盘上的红色炭灰,“他们这是在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风波已过’,可以放松警惕;同时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和防御漏洞——看看我们的产业有多脆弱,我们的人脉有多稳固,我们的据点有多安全。一旦找到漏洞,他们就会发动致命一击。”

谢景宸抱臂立于她身侧,目光落在沙盘上那些红色炭灰上,声音沉稳而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转入暗处,我们便陪他们周旋到底。正好,也借此机会,把我们的根基打得更牢。”他指着沙盘上的纸坊位置,“纸坊断货,我们就自己找原料产地,京郊有个竹溪村,那里家家户户种竹子,我们可以直接去村里收竹子,自己做竹浆,不仅能解决断货问题,还能省下一笔钱。”

他又指向山庄的位置:“山庄被窥探,我们就加强戒备,李三不是做了警报器吗?我们在山庄周围的树林里多布一些,再挖几个陷阱坑,坑里铺着带刺的荆棘,上面盖着落叶伪装,只要有人再来窥探,要么触发警报,要么掉进陷阱,到时候抓几个探子问问底细,说不定能挖出更多三皇子府的秘密。”

苏砚也走过来,指着沙盘上三皇子府的货仓:“谢兄说得对,我们不能只被动防御,还要主动试探。陈兄被骚扰,我们可以安排两个人,假装成‘想给三皇子府送礼的商人’,去货仓附近打探消息,看看他们最近在运什么东西;同时,我们可以故意放出一些‘我们在查三皇子府粮库亏空’的假消息,看看他们的反应——要是他们急着转移粮库的账本,就说明粮库真的有问题,我们正好可以顺藤摸瓜。”

殷若璃转头看向谢景宸和苏砚,从他们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冷静与决然。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得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应对。我们先巩固自身——把纸坊的原料渠道打通,把山庄的防御加强,把保护陈兄和其他伙伴的措施落实;同时,睁大眼睛盯着三皇子府的动静,看看他们这平静水面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与漩涡。”

她伸手拿起一颗黑色小石子,放在沙盘上己方核心据点的位置,指尖轻轻按了按,语气坚定:“暂占上风,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新一轮博弈的开始。他们想玩暗的,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守住底线,就不怕他们的阴谋诡计。”

李三听到这里,立刻从角落里站起来,手里举着他的微型警报器,笑着说:“放心!我这就去改进警报器,再多加几个弹簧,让它的声音更大,只要有探子靠近,保证半条街都能听见!我还能做几个‘烟雾弹’,要是真有人闯进山庄,扔一个出去,保管让他们找不着北!”

千面婆婆也放下手里的针线,眼睛一亮:“我也去帮忙!我再做几个新的易容面具,有扮成货郎的,有扮成厨娘的,到时候我扮成货郎,去三皇子府的货仓附近叫卖,偷偷看看他们到底在运什么东西——说不定还能听到他们的管事说漏嘴,找到私运禁物的证据!”

陈瑜也点了点头,语气里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我明天就去京郊的竹溪村,跟村里的族长谈谈收竹子的事,顺便看看能不能在村里雇几个村民帮忙做竹浆,这样纸坊的问题就能解决了。至于王大人那边,我会通过他的远房亲戚传递消息,保证安全。”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沙盘上,照亮了那些黑色的小石子和白色的贝壳。代表己方的黑色小石子虽被红色炭灰包围,却依旧稳固;而那些红色炭灰下的暗流,正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悄然涌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爆发。

殷若璃看着眼前的众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三皇子府的阴谋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慢慢向他们收紧。但她不害怕——身边有谢景宸这样沉稳可靠的伙伴,有李三、千面婆婆这样身怀绝技的帮手,还有无数支持他们的百姓,就算前路再艰难,他们也能一起闯过去。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房间里的暖意与决心。桌上的桂花糖糕还散发着甜香,李三的警报器放在一旁,偶尔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一次,他们终将迎着风浪,朝着真相与正义的方向,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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