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收到了一个来自首都的包裹。拆开一看,
里面是一本崭新的《血色浪漫》,扉页上没有署名,但寄件人地址写的是政府机关大院 。
不用想也知道,是魏国强寄来的。
苏然拿起书,封面上 “都梁 着” 。
他之前听人说过这本书,是写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老三届的故事,比之前那本《孽债》的时代背景更广阔,记录的事情也更详细。
当天晚上,苏然洗完澡,就坐在书桌前翻开了《血色浪漫》。
一开始他还只是抱着 “打发时间” 的心态,可看着看着,就被书里的内容吸引了。
钟跃民、周晓白他们的故事,那些上山下乡、参军入伍的经历。
全都是苏然从未经历过的生活,既陌生又充满吸引力。
他越看越入迷,心里暗暗想:“魏国强这人虽然人品不行,但推荐的书倒是挺不错。”
不到一周的时间,苏然就把厚厚的《血色浪漫》看完了。
合上书的那天下午,他正坐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手机突然响了。
是魏国强打来的,说他已经从首都回来,想约苏然在茶室聊一聊。
苏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他想听听魏国强怎么说,也想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清楚。
两人约在一家隐蔽在老巷子里的茶室。
魏国强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刚泡好的龙井。
看到苏然进来,他连忙站起身,笑着招手:“苏然,这边坐。”
苏然走过去坐下,服务员很快端来一杯热茶。
他看着魏国强,开门见山:“魏先生,您寄来的《血色浪漫》我看完了。”
“哦?那安迪呢?她看了吗?” 魏国强连忙问,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她没看,她现在不想提过去的事。” 苏然如实回答,“不过我看了。”
魏国强脸上的期待淡了些,却还是点了点头:“没事,你看了也一样。看完这本书,你能理解我的处境了吗?我当年的经历,和书里的钟跃民他们差不多,都是身不由己。”
“我能理解那个时代的无奈,但不能理解你的选择。” 苏然放下茶杯,语气坦诚。
魏国强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回忆:“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的苦。我和书里的主角一样,都是老三届,只不过他们是在京都,我是在海市。当年学校停课,我们这些学生要么上山下乡,要么留城待业,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然后你就被分配到黛山下乡了?” 苏然追问。
“是啊,1977 年去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场噩梦。” 魏国强的语气带着几分痛苦。
“黛山的生活太艰苦了,不是你们这些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能想象的 ! 吃的是掺着沙子的粗粮,住的是漏风的土坯房,冬天冷得睡不着觉,夏天满是蚊子。最可怕的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苏然皱了皱眉,书里确实写过陕北插队的艰苦。
“您是 1977 年去的?” 苏然突然想起什么,“那时候不是快恢复高考了吗?您怎么没趁机回来?”
提到这事,魏国强的语气更无奈了:“你以为想考就能考啊?那时候恢复高考,需要村里推荐才能报名。黛山太穷了,村长是个不识字的老头,他觉得读书没用,还不如多一个劳动力种地。我是男的,在村里算是主要劳动力,他怎么可能让我走?而且当时我还有知青口粮,村里扣着我的口粮,就是不让我报名。”
“对对对,书里也写过类似的事,有的地方为了留住知青,故意克扣口粮,不让他们参加高考。” 苏然点点头,对魏国强的经历多了几分理解。
“我在黛山待了整整三年啊!” 魏国强的声音有些激动,“这三年里,我天天求村长,帮他干最苦最累的活,可他就是不松口。我那时候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着怎么才能离开那个地方。”
“既然你这么想走,为什么还要在村里结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苏然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魏国强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是被骗了。有一天,村长突然找我,说想走也可以,前提是我要在村里结婚,只要我娶了村里的姑娘,把根扎在黛山,他就立刻推荐我参加高考。我那时候一心想离开,根本没多想,就答应了。”
“您这也太天真了,结了婚,不是更走不了了吗?” 苏然忍不住说。
“我知道现在想起来很傻,可那时候日子太苦了,我当时又年轻,只想早点离开!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魏国强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当时正好安迪的妈妈家想招上门女婿 !她妈妈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说话,看着挺老实的。我想着,只要能走,娶谁都一样,就答应了。可没想到,结婚后,更走不了啦。”
“您就没想过,既然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吗?” 苏然又问。
“我一开始也认命了,想着既然走不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魏国强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安迪的妈妈不对劲 !她正常的时候和普通人一样,可一旦发起疯来,就特别可怕,又哭又闹,还会打人。一开始只是偶尔发作,后来几乎天天都会疯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了。”
“那您当时为什么不跑?” 苏然追问。
“怎么跑?” 魏国强苦笑一声,“80 年代的黛山,没通车,没通电,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他顿了顿,继续说:“直到 1985 年,我爸爸给我寄来了几条中华烟。那时候的中华烟可值钱了,比现在金贵多了。我拿着烟去找村长,谎称我爸爸病重,想回去见最后一面,等见完面就立刻回来。村长见我哭得可怜,又收了烟,才勉强答应让我走。”
“您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过?” 苏然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魏国强的头低了下去,声音有些含糊:“好不容易跑出来,谁还想回去?黛山的日子太苦了,我只想在城市里好好生活,再也不想回去了。”
“不对,您一直在美化自己的经历。” 苏然突然打断他,语气坚定,“您是 1985 年底回的城,对吧?”
魏国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那安迪是 1986 年 4 月出生的,这说明您走的时候,安迪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苏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您那时候知道她怀孕了吗?”
魏国强的脸色瞬间白了,手指紧紧攥着茶杯,声音有些颤抖:“好…… 好像是知道。”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苏然的语气带着几分愤怒,“您明明知道她怀了您的孩子,却还是选择一走了之,您就没想过她们母女以后怎么生活吗?”
“我也是没办法,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快点离开黛山,没想那么多……” 魏国强连忙辩解,眼神却有些闪躲。
“您别狡辩了!” 苏然打断他,“我一开始还奇怪,您既然想走,为什么还要让她怀孕 ! 现在我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您的计划!您故意让她怀孕,再拿着烟去贿赂村长,还跟村长保证,说您一定会回来,因为孩子马上要出生了,您不可能不回来。村长才会相信您,让您走!”
魏国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端着茶杯的手开始发抖 —— 苏然说的,全是事实。
当年他去找村长的时候,不仅送了烟,还拍着胸膛保证,说自己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等看完父亲,一定会回来照顾老婆孩子。
村长见他说得真诚,又收了好处,才勉强同意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