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祥子又开口了,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醉意还是别的:
“为什么还要管我的事?Ave mujica……和你没关系了吧?”
她指的是之前白林警告她不要让睦难过的事还有他让睦问她的意见那件事。
白林看着舞台的方向,眼神空茫:
“我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什么?”
祥子追问,带着点执拗:
“看不下去我现在的样子?还是看不下去我‘利用’睦?丰川祥子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自嘲和尖锐。
白林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酒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祥子脸上那混合着醉意、疲惫和倔强的表情却异常清晰。
“我知道。”
他说,声音低沉:
“我知道你固执,知道你要强,知道你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哪怕手段不那么漂亮。”
他顿了顿,酒精让他的话比平时多,也更不加掩饰。
“但我不知道你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祥子的瞳孔微微收缩。
“站在门口吹冷风,跑来喝根本不喜欢的酒......”
白林扯了扯嘴角:
“这不像你,祥子。至少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昂着头的丰川祥子。”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祥子提高了声音,引来了附近零星几道目光,但她浑然不觉,眼眶迅速泛红:
“笑着说我很好?说Ave mujica前途无量?说我现在过得比以前更开心?!”
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决堤。
“我没办法啊!白林!我除了继续走下去,我还能怎么办?!回头吗?回头看看你们...看看灯,看看立希,看看素世...看看你!我回得去吗?!”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她立刻狼狈地用手背擦掉,却越擦越多。
“crychic已经没了!是我毁掉的!我承认!所以我现在只能抓着Ave mujica,只能抓着我能抓住的一切!我不能再失败了!你明白吗?!”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胸口剧烈起伏,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白林沉默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他没有安慰她,也没有阻止她,只是在她哭声稍微低下去一点时,将自己那杯没喝完的酒推到了她面前。
“喝点水。”
他说,声音沙哑。
祥子看着那杯酒,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他的举动再次刺激到,带着哭腔吼道:
“这是酒!笨蛋!”
“哦。”
白林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收回手,自己把那杯酒喝了。
看着他这略显呆愣的反应,祥子满腔的悲愤和委屈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口,莫名的,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又有点想笑。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更加难受,索性趴在吧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白林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听着压抑的啜泣声,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背,但最终手悬在半空,还是缓缓放下了。
他重新看向舞台,眼神空洞。
“累了的话......”
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就停一会儿吧。”
祥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但她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只有微微起伏的背部显示她还在平复情绪。
嘈杂的Live house里,这个角落仿佛被隔绝开来。两个醉意朦胧的人,一个无声落泪,一个沉默望向前方,中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过去,和同样迷茫的未来。
过了很久,祥子才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
“嗯。”
“Ave mujica...一定会成功的。”
“嗯。”
“我讨厌喝酒。”
“我知道。”
“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一次,白林没有立刻回应。
沉默了片刻,他才很轻地说:
“彼此彼此。”
两人之间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紧绷的、带着刺的沉默,而是被酒精和刚刚那场失控的宣泄软化后的、疲惫的静谧。
舞台上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旋律,主唱沙哑的嗓音低低吟唱着关于失去的歌。
祥子依旧趴在臂弯里,没有抬头。
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淤积许久的脓血被强行挤出去后的轻微刺痛和...轻松。
她竟然在白林面前这样失态地哭了,这个认知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羞耻,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后的释然。
反正,最糟糕的样子他已经看到了。
白林看着眼前空了的酒杯,杯壁上残留着些许泡沫的痕迹。
酒精让他的思维比平时迟缓,却也剥离了一些不必要的顾虑。
他听着身边渐渐平复的、细微的呼吸声,想起她刚才崩溃的哭喊,想起她挺直的脊背和眼底化不开的倦意。
他讨厌她的谎言,讨厌她的决绝,讨厌她总是把一切扛在自己肩上然后弄得遍体鳞伤的样子。
但他更讨厌...看到她真的倒下。
“喂。”
他开口,声音因为酒精和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
祥子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鼻音还是很重。
白林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空杯子上,像是在对空气说话,语气平淡得近乎随意:
“我会帮你一次。”
祥子愣住了,从臂弯里抬起头。
眼睛还红肿着,脸颊上带着泪痕,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直直地看向白林。
白林终于侧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同情,也没有过往的温情,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清晰。
“只有一次。”
他清晰地重复,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什么时候都可以。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说。”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划清界限的一句:
“这是最后一次。”
祥子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帮她?最后一次?
她不明白,在她那样彻底地伤害了他、毁掉了crychic之后,在她刚刚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控之后,为什么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怜悯?
还是...告别?
她想问,却看到白林已经转回了头,抬手对吧台后的银店长示意结账,显然不打算再对此做任何解释。
吉田银次郎走了过来,看了看状态明显不对的两人,没多说什么,利落地算了账。白林拿出钱包付了钱。
“能自己回去吗?”白林站起身,动作因为醉意略显迟缓,但还算稳。
祥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跟着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连忙扶住吧台才站稳。
酒精的后劲上来了,头脑昏沉,脚下发软。
白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率先朝着门口走去。
祥子咬了咬下唇,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推开隔音门,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两人都精神一振,也冲散了些许醉意。街道上已经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和车辆。
白林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走了。”
他说完,便朝着电车车站的方向走去,脚步不算快,但也没有丝毫停留。
祥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消失不见。
夜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带着凉意。她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还有些红肿的眼睛。
“笨蛋。”
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白林,还是在骂自己。
但是,奇怪地,一直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硬邦邦的东西,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没有得到任何承诺,没有解决任何问题,Ave mujica的压力、家庭的阴影、未来的迷茫,一切都还在那里。
可是,那句“我会帮你一次”,像是一个突兀出现的、小小的安全阀。
她知道大概率不会去动用它,她丰川祥子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然而,仅仅是知道存在这么一个“最后一次”的可能性,知道在这条孤独又艰难的路上,并非真的完全孤立无援...这种感觉,让她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点点。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感觉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转身,朝着与白林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脚步依旧沉重,但似乎,不再像来时那样,仿佛拖着千斤的镣铐了。
至少今晚,可以稍微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