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后脑的钝痛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虚无中勾勒出排练室的轮廓。
雨声在耳边绵延不绝,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位置上,断裂的吉他完好无损地挂在肩上。
“小木?”高松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种朦胧感:“你刚才...在发呆?”
白林转头,看见灯抱着笔记本站在他身边,那双总是让他惊叹的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我...”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房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和半年前没有两样,她们的动作都凝固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胶片电影。
“祥,还没走远。”若叶睦突然开口,淡金色的瞳孔穿过凝固的雨幕看向门口。
白林这才发现排练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渗进来的雨水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地板上蔓延,像是某种进度条。
他的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起来,推开门时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丰川祥子的背影正在雨中渐渐模糊,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半透明的脚印。
“祥子!”白林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弹回来,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颤抖。
少女的脚步停顿了,但没回头,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的伤痕正在渗出细小的血珠。
雨水突然变得粘稠,白林发现自己每向前一步,走廊就延长一截。
丰川祥子的背影在雨幕中不断远去,而身后传来吉他断裂的巨响。
他拼命奔跑,却看见自己的手指开始透明化,如同正在被雨水溶解的素描线条。
“这次...”他对着少女的背影喊道,声音被雨声割裂成碎片:“至少让我说完...”
少女终于转过身,苍白的脸上交织着雨水和泪痕。
她张了张嘴,但发出的却是白林记忆里未曾听过的话语:“林...才是...最残忍的那个吧?”
整个世界突然倾斜,排练室的灯光从背后涌来,将少女的身影照得近乎透明。
白林看见她袖口脱线的部分正在扩大,像某种不可逆的崩坏。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抓住。
后脑的剧痛在此刻突然袭来,梦境像被砸碎的玻璃般四分五裂。
在意识完全消失前,白林最后看见的是少女被雨水模糊的口型:
“你明明...早就看穿了我的谎言...”
“又是这个梦......”
----------------------------------
“喂,醒醒。”
一道陌生的声音刺入混沌的意识,白林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后脑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别乱动,伤口刚包扎好。”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长椅上,头顶是警察局刺眼的日光灯。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本,眉头微皱。
“能说话吗?名字?”
白林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白...林。”
警察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打架...”他简短地回答,声音沙哑。
警察叹了口气,合上记录本:“你运气不错,那个醉汉报了警,不然你可能就躺在医院里了。”
白林试着坐起身,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扶住墙壁。
警察递来一杯温水,他接过,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
“那个...醉汉呢?”他低声问。
“在隔壁做笔录。”警察看了他一眼。
他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变得严肃:“听着,小子,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下次别这么冲动。那群混混是惯犯,已经抓到了,但你——”
他指了指白林缠着绷带的后脑:“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白林沉默地听着。
“有人来接你吗?”警察问。
他摇头。
警察叹了口气:“那个醉汉,丰川先生坚持要等你醒过来。”
白林的身体猛地僵住。
丰川......
这个姓氏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他尚未愈合的伤口。
“不必了。”他站起身,眩晕感仍在,但勉强能站稳:“我自己能走。”
警察皱眉:“医生说你可能有轻微脑震荡,最好...”
“谢谢。”白林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已经没事了。”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上面还带着雨水的潮湿和淡淡的血腥味,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警察看着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至少等医生再检查一下。”
白林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门,落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是他在巷子里救下的醉汉。
是他半年前给过一瓶矿泉水的醉汉。
是丰川祥子的父亲。
白林推开了门,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每一步都让后脑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
当他的影子落在丰川清告面前时,男人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男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
白林沉默地看着他。
半年前在天桥下的偶遇,排练室里丰川祥子崩溃的怒吼,那些脱线的袖口,渗血的指甲,歇斯底里的表演——所有碎片突然严丝合缝。
“祥子她...”丰川清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酒精的气息随着话语喷涌而出:“自从......”
“不必说了。”白林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
他突然想起那纠缠他许久的梦里丰川祥子透明的身影,那些被雨水冲散的话语如今都有了实体。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
白林和丰川清告同时转头——
湿透的衣服裙摆扫过转角,苍白的指尖死死抓着墙面的瓷砖。
丰川祥子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发梢滴落的水珠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目光从父亲伤痕累累的脸,慢慢移到白林缠着绷带的后脑勺。
空气凝固成透明的琥珀。
“你们...”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什么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