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书桌上那部老式电话的铃声,如同丧钟般一声声敲击在沈清澜和墨司辰紧绷的神经上。屏幕上闪烁的“天使之泪画廊”号码,像一只窥伺在暗处的毒蛇的眼睛,冰冷而充满威胁。
墨司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电话,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着暴怒的低气压。他刚才那句斩钉截铁的“终止行动,立刻撤离”,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回音,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狠狠打断。
沈清澜站在他对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强行压制、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和不解。终止?撤离?在刚刚触及到母亲家族可能隐藏着颠覆性秘密、在“影”(父亲)再次发出警告、在她感觉自己终于摸到了真相边缘的时刻?这简直荒谬!
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艾琳娜夫人正隔着线路,用这种方式宣告着她的掌控力。
墨司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按下了免提键。他需要知道艾琳娜此刻来电的目的。
“冯·霍恩夫人。”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电话那头传来艾琳娜夫人那优雅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声音:“墨先生?没想到这个号码还能接通。看来,沈澜小姐果然与你关系匪浅。”她直接点破了墨司辰的存在,语气中带着了然和试探。
沈清澜的心猛地一沉。艾琳娜果然知道!她之前的会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表演!
“夫人有何指教?”墨司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接问道。
“指教不敢当。”艾琳娜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只是刚刚欣赏完沈小姐修改后的‘虚像’设计稿,实在是……惊为天人。其中一些细节的处理,让我想起了一些故人往事,心中感慨万千。所以,想邀请沈小姐明日午后,再次光临寒舍,深入探讨一下创作灵感,顺便……参观一下我新布置的‘镜厅’。”
镜厅!她果然主动提出来了!而且是以一种看似邀请、实则不容拒绝的方式!
墨司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疏离的拒绝:“感谢夫人厚爱。不过很不巧,沈小姐有紧急事务,需要立刻离开苏黎世,恐怕无法赴约了。”
“哦?这么匆忙?”艾琳娜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但旋即转为一种意味深长的尖锐,“是因为……害怕了吗?墨先生,或者说,你背后的人,就这么担心沈小姐接触到‘镜厅’的真相?担心她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某些人极力掩藏的过去?”
她的话语像一把淬毒的软刀,精准地刺向墨司辰最忌讳的领域。沈清澜看到墨司辰的侧脸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夫人多虑了。”墨司辰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警告的意味,“行程已定,不便更改。告辞。”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忙音在房间里回荡,如同最后通牒。
电话挂断的瞬间,安全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墨司辰猛地转身,看向沈清澜,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收拾东西,十分钟后出发去机场!”
沈清澜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抬起头,直视着墨司辰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压抑风暴的眼睛,心中那份被强行压下的质疑和愤怒,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问。
墨司辰眉头紧锁:“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为了你的安全!”
“为了我的安全?”沈清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惨淡的嘲讽弧度,“还是为了掩盖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关于凯瑟琳·冯·霍恩?关于她和我母亲家族的关联?关于那份可能存在的‘遗产’?或者说……关于你父亲,和我父亲,以及‘归墟’之间,那些你一直讳莫如深的往事?!”
她一连串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墨司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他试图隐藏的痛点。
墨司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沈清澜!注意你的身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沈清澜毫不退缩,反而迎着他压迫的目光上前一步,眼中燃烧着被欺骗和利用的怒火,“我一直以为,我们至少是合作关系!我为你冒险,去接近艾琳娜,去‘织网’!可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一个只能听从命令、不能知道真相的工具?!”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字字铿锵:“艾琳娜的电话证实了!‘镜厅’的邀请是一个陷阱,但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揭开我父亲失踪、我母亲家族秘密的机会!而你,却因为某些我不知道的、可能与你的私人恩怨相关的恐惧,就要强行掐断这一切!你问过我的意愿吗?你考虑过我想要什么吗?!”
沈清澜的爆发,让墨司辰愣住了。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倔强和不再掩饰的怀疑的光芒,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一直习惯于掌控全局,习惯于将她置于被保护(或者说被控制)的位置,却忽略了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拥有自己的意志和追寻真相的权利。
那种被全然信任、继而发现信任基石布满裂痕的感觉,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烦躁的无力感。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试图解释,语气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和苍白。
“是不简单!”沈清澜打断他,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极致的失望和愤怒,“所以你就选择一直瞒着我?利用我?等到我没有价值了,或者触及到你的禁忌了,就一脚踢开?墨司辰,你和傅靳言,本质上有什么区别?!都是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摆布的物件!”
“傅靳言”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墨司辰。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最后一丝试图沟通的耐心也消失殆尽。
“随你怎么想。”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彻底的冷漠和疏离,“十分钟。你不走,我会让人带你走。”
说完,他大步走向门口,不再看她一眼。
沈清澜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信任,在这一刻,碎裂成齑粉。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不再看墨司辰离开的方向,而是转身走向窗边,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心中一个危险的、独立的计划,悄然成形。她不能再依赖任何人。真相,她要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