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顶部的裂痕仍在扩大,细沙不断滑落。
我将铜环收进袖中,抬脚往阶梯走去。左臂的血已经凝成暗红冰粒,每走一步都扯动经脉,寒毒在体内翻涌,但我不能停。苏青鸾跟在我身后,脚步很轻,没有说话。我们从密道退出,绕过边军巡防,连夜赶回皇城。
天未亮时,我已站在宫门外递了奏本。
半个时辰后,皇帝召我入殿。
金銮殿内百官列立,晨光透过高窗照进来,落在玉阶上。刑部尚书站于文臣前列,袍服齐整,神情如常。我缓步上前,手中紧握冰匣,寒气顺着指尖蔓延至腕。
“臣沈清辞,有要案禀奏。”
满殿寂静。
我打开冰匣,将其中封存的药粉倾出,寒雾瞬间升腾。“此为七步断肠散变方,出自尚书府密室。配方以冰魄散为引,专克火命血脉——与太乙观灭门所用毒素同源。”
尚书冷笑一声:“沈状元深夜潜入臣宅取物,今日竟以此污蔑朝廷重臣?你有何凭证?”
我不答,只将另一块冰晶取出,映出墙上紫光显现的笔迹:“**不可令灾星知其名**。这行字,是你命人抹去的吧?”
他眼神微动。
我继续道:“北岭七十九号暗窑囚禁眉心带雪纹的女孩,戍字营副将临死前亲口所述。而你,早在三日前便派心腹前往销毁证据。可惜,晚了一步。”
他袖口一抖,似欲后退。
殿前禁军已悄然移位,封锁退路。
就在此刻,殿侧珠帘轻响。
灵汐公主走了出来。她面色仍有些苍白,昨夜失血未复,脚步却稳。她手中握着一支凤钗,金丝缠柄,尖端泛着冷光。
“大人还记得这支钗吗?”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七年前,母后临终前,它插在她心口。是我亲手从你侍卫腰间夺下,带回宫中封存至今。”
尚书猛然抬头,脸色变了。
她一步步走近,目光如刃:“那一夜,你亲自捧药盏入寝宫,说是安胎圣药。母后信了你,喝下之后,七窍渗血,连哀声都未发出。你转身就报‘德妃暴毙’,可你忘了,我还躲在屏风后,亲眼看见你从她指间取走一枚玉环。”
她将凤钗高举:“这钗上刻有刑部暗记,是你私铸的证物。你说它属于刺客,可它根本就是你下的手!”
话音落,她骤然出手。
凤钗破空疾射,贯穿尚书右手掌心,将他钉在玉阶栏杆之上。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撞在石柱上,鲜血顺着栏杆流下。群臣哗然,无人敢动。
我趁势抬手,寒气凝聚,一柄三尺冰锥浮现空中。锥体透明,内里显现出蛛网状裂痕,如同血管崩裂之形。
“七步断肠散入血,三息内经脉冻结,五息后内脏碎裂。中毒者皮肤下会浮出此类裂纹,如冰层将裂。”我盯着他,“尚书大人,你敢当众褪衣验伤吗?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这些痕迹?”
他喘着粗气,额头冒出冷汗,试图运功逼毒。可凤钗穿掌之处,血液渐呈幽蓝,裂纹顺着手臂皮下蔓延,像霜花爬墙。
他终于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老臣……老臣是奉命行事!”他声音颤抖,“皇上……皇上当年亲下密旨,命我清理门户,不得让灾星活过七岁!太乙观那场火,是我放的。但……但我只是执行命令!”
满殿死寂。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
我转头望向他:“陛下,太乙观一百零三条性命,因一道密旨化为灰烬。师母骸骨埋于终南山下七年,无人敢提。今日,证据俱在,您还要护着下令之人吗?”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冷。
“押入天牢。”他缓缓开口,“三日后午门问斩,昭告天下。”
禁军上前拖人。尚书被架起时还在嘶喊:“我不是主谋!我只是奉旨!你们不能杀我!不能——”
声音远去。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寒毒再度袭来,指尖发麻,唇色泛青。我咬住牙关,将冰匣收回袖中。
灵汐公主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我点头。
她看着我,又望向殿上高座,忽然说:“母后死前,曾留下一封血书。我没敢交给任何人。现在……我想,是时候拿出来了。”
我转头看她。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帛,颜色暗褐,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出的残片。
“上面写着一句话。”她声音低下去,“**真正的凤命,不在宫中。**”
我心头一震。
她将布帛递给我,指尖微颤。
我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奔入,扑通跪下:“启禀陛下!天牢……天牢出事了!尚书刚入牢房,突然口吐黑血,现已气绝身亡!”
我手一顿,布帛尚未完全接过。
灵汐公主脸色骤变。
我盯着那小太监,声音压低:“谁去验的尸?”
“是……是刑部郎中亲自去的。”
我冷笑。
又是刑部。
我立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块寒玉,将冰匣中的影像与声音尽数封入。一块交予御史台官员,一块命边军信使快马送出宫外,最后一块藏入袖中。
“证据不能只留一处。”我对灵汐公主说。
她点头,将凤钗重新插回头发,眼神变得坚定。
我面向群臣,声音清晰:“今日所言,皆有凭证。太乙观百口性命,不会随一具尸首埋葬而终结。”
无人应答。
皇帝起身离席,袍角扫过玉阶,未留一字。
我仍立于殿心,未退一步。
寒毒再次翻涌,喉间泛起腥甜。我吞下那口血,挺直脊背。
灵汐公主站在我身侧,与我并肩而立。
殿外阳光刺眼。
我抬起手,摸了摸袖中那枚铜环。
指腹擦过铭文:永宁三年,赐予德妃贴身女官。
这个女人还活着。
她知道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