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演戏还是会的,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色虽平淡,却显然不悦了。
“长公主在外漂泊数年,万幸得以归京,本王承先帝遗命,需将其留在身边亲自教养,直至其可独当一面,成为我大黎栋梁之才。恕我大黎,应不了五皇子殿下的一番美意。”
晏鹤川声音从容不迫,却字字踩着威慑之意。
公仪璋暗自咬着牙,心中不悦却也不敢再在他人的地盘上放肆妄为了。
“五皇子殿下此番言语,本王便当你少年意气,一时失了分寸,日后若再敢有失言失举之行,莫怪本王不看西辽国君的情面了。”
最后一句,则是放在明面上的警告。
叶太后适时笑出了声:“摄政王何必这般严肃?我们恪宁生得貌美,谁认见了不为之倾心,莫说这五皇子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这我朝文武百官之中,又有多少能人才子倾心恪宁而不得,人之常情嘛……”
公仪璋是个拎不清的,一见这叶太后笑得温柔说着场面话,当时便觉得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是啊,大黎女子与我西辽女子模样可不一样了,依本皇子看,还是大黎的美人更赏心悦目些,我不过表达喜爱,有何不可!男未婚女未嫁,本皇子如何不能争取!”
他当即高声接着道。
晏鹤川这次是真的沉了脸色。
几乎是轻咬着后槽牙嗤笑了一声,随后才开了口:“西辽国君便是如此教导皇子的不成?”
“还请摄政王恕罪!”公仪丞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一边按着身侧那不知死活的公仪璋,却被他甩了开。
“恕什么罪!我西辽嫡出的皇子,还娶不了她这大黎在外流落多年,未受父母教导,甚至身份都不清不楚的大黎长公主了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便是连叶氏都愣住了,果真是个无知的蠢货,连这话都敢说……
众臣面面相觑,即便是此前对安歌多有微词者,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大黎的太极殿内,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何况还是以如此野蛮粗鄙的言语行径。
这西辽国君素有儒雅贤明的美名,怎会养出这么个……不知体统,毫无规矩教养的嫡皇子出来?
闻人愈在一旁垂首行着大黎的礼,双手已然高高举过头顶,带着细微的颤抖。
早就知道带着这么个混世魔头小祖宗出使会出事,分明在入宫前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
他竟是一字未听。
谁人不知大黎摄政王雷霆手段,谁人不知如今大黎长公主被他捧在手心里如珍如宝地护着……
晏鹤川刚要下令让人将这五皇子拖出去杖责。
便见安歌悠悠然地起了身,缓步上了前,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殿中站着的人。
安歌不怒,反而是轻轻笑了:“五皇子殿下的喜爱,可当真叫人不敢恭维,侮辱旁人,是西辽特有的求娶方式?”
“本公主瞧你二十年纪,倒比十二岁的孩童还要拎不清一些,莫不是忘了你们西辽此行是为求和?”
她道出他们赴黎的目的,沉声反问。
公仪璋性子容易昏了头便开始不管不顾,今日便是如此。
他清醒了几分,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本王方才便说了,若再出言不逊,可不会再顾及西辽国君脸面。来人——”晏鹤川神色冷下。
殿外便进来了两名侍从,将那愣在原地的西辽五皇子一左一右地拉住。
“你们做什么,是要杀了使臣吗!崇明王!你敢动我!”公仪璋也慌了神,怒视着座上的人一阵嚷嚷。
晏鹤川并未理会他那莽撞的言语,只轻飘飘地下了令:
“西辽五皇子,屡屡出言不逊,心绪不稳,不堪大任。遣送回西辽,此生,不可入我大黎。”
随后轻轻一抬手,两名侍从就将那大喊大叫地五皇子抬了出去。
公仪丞反倒松了一口气,本就知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想让他跟着。奈何他几次三番去父皇那边软磨硬泡,还叫皇后去吹枕边风,不得已还得将他带上一同来。
如今被赶回去也好,也可叫他们在大黎清静些时日。
朝堂上的闹剧并未持续太久,好在公仪丞与闻人愈皆是守礼之人,频频为公仪璋的粗鄙行径致歉,又承诺拿出会令长公主与摄政王都满意的歉礼,此事才算作罢。
下了朝。
安歌神清气爽地坐在晏鹤川的大马车里,往他那张矮榻往里坐了坐,双手支在榻边,晃着两条离地的腿,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不用端着了。
晏鹤川被几位大臣叫住,留下又议了一会儿公事,这才迟迟地回到车上。
本以为安歌会先走,未曾想一掀开车帘,便见这小家伙在车上等着他。
她坐在他那张可供一人卧着小憩的矮榻上,身子歪歪斜靠在扶手上,两只手搁在脸颊下,已然睡着了。
晏鹤川见她睡得正香,也不忍打扰,轻手轻脚地落座在一旁,随手拿了一张细绒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见她一直在细微地调整着手上的动作,眉头还微蹙着,便知她脑袋搁在那扶手上会不舒服,于是他起身,伸手去,轻轻将她的脑袋抬起,落座在了她的另一侧。
将她的身子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一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安歌太困了,在朝上听着那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念着天书,本就听得她昏昏欲睡。
上了马车等不到晏鹤川,索性就小憩一会儿,这一闭眼倒是舍不得睁开了,哪怕察觉有人回来了,可感受到的气息是她的,她便也安宁地不愿醒来。
晏鹤川一边小心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生怕她扎到。
不知是她紧着的头发被解了开,得到了轻松还是怎么,竟一个翻身,伸手揪着他腰间的衣袍,将脑袋埋到他的腰腹间。
还咂了两下嘴。
晏鹤川瞳中一震,霎时一动也不敢动。
他伸手去,轻轻地企图将她拉开来,她却不悦地“嗯”了一声,秀眉一蹙,埋得更紧。
晏鹤川不敢动,也怕她乱动。
那不可言说的,离她只在毫厘间,隐隐就会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