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不语,但眼里的杀意是藏都不藏了。
元新霁察觉他的不悦,还是顶着他那一股森冷劲开了口:“行吧,不喜欢她……那朝中那么多好儿郎求娶,怎么一个都入不了崇明王的眼呢?”
晏鹤川听了这话,神色更沉了:“你也当真是蠢到家了,如今局势是能真任由叶氏给她找那劳什子驸马的时候吗?”
“恕下官直言,成婚只要择的是良配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多一个人疼她爱她与她携手,只要驸马家世清正,可为长公主来日登上大位而有助益,无甚不可。”
虽有官职高低,可这么多年在元新霁心里,是实打实地将晏鹤川当成极重要的同袍至交。
元新霁知他性子不擅将待人处事的感情轻易表达流露,知他身居高位久了无论碰见什么事都要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直至有一个最优解法。
可感情之事哪能如此处理,不愿随心意,便是喜欢极了还要克制着每近一步会自行再退三分……
那像什么话!
人人都知晓他对安歌珍之重之,哪怕磕一下碰一下蹙个眉头,都能叫他一整日念着想着。
他将她看得太重,重到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小心谨慎,哪怕察觉自己对她的情意,哪怕这份情意入了骨髓他也不敢声张。
元新霁接着道:“你扪心自问,什么样的驸马能入得了你崇明王的眼?你当真能放心将长公主交给旁的人?”
晏鹤川听着他的话,面色更沉了几分,指节微微蜷紧。
他如何不知元新霁所言,如何不知让安歌寻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可为她助益的驸马,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他如何舍得,她才回到他身边多久?
他满脑子想起的只有她那或刻意顽皮,或古灵精怪,或是偶尔娇娇糯糯地靠在他的肩头唤他王兄的模样……
一想到她委屈难过时将缩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喝得酩酊大醉时会抱着旁的男人又哭又笑,就连平日里或娇憨或明媚的模样都只会朝着另一个人……
晏鹤川就觉一口气哽在心口,上下难平。
他是有私心的。
他私心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他也知道不能困着她一辈子。
“可本王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困她一辈子。”他心中还是被那兄妹二字的规矩束缚,违着心意不敢逾越。
“如何会是困呢?”元新霁不解,“她本就想在你身边一辈子,你要她做你一辈子的妹妹,那你同那些负心薄情之人有何区别?她喜欢你,你若不喜欢她,就将她拒之千里,也好过给她一丝还对着她好的念想。”
“我如何能在明知我大她许多时,还对她——”晏鹤川微微蹙了眉头,心中纠葛着反驳。
“是不能还是没有?”元新霁打断了他的话问着,“不是……你向来杀伐果断的一个人,怎会对情爱之事这般畏首畏尾?”
元新霁也是大开了眼界,觉得稀奇地笑出了声:“你是明知自己在意她,又怕这样的在意于礼不合?”
“有何于礼不合?你到底是把自己兄长的职责看得过于重了。你可有想过,你怕她难过怕她伤心,怕她日后被歹人所骗被外头的野男人所伤,可如今拒着她心意叫她难过的人是你。”
元新霁是有些生气了,当即站了起来,大着胆子一股脑地“训斥”着晏鹤川:
“表兄妹成婚都合乎情理,何况你们并无半分血缘,头一回见喜欢一个人不想同她成婚是想同她当一辈子兄妹的。”
“你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要像你一样,铁定八辈子娶不到棠儿!你就守着你那些规矩体统,想着做好你的兄长,等她领着外头的男人回你的崇明王府来见你,届时驸马还得喊你一声大舅哥你就开心了?”
元新霁滔滔不绝,一句接一句地堵得晏鹤川哑口无言。
晏鹤川见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也是稀罕。
元新霁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下来,胸腔也有些起伏,话音落时脑子也冷静了几分,随之涌上心头的只有两个字。
完了……
这晏鹤川不会生气吧?
他的棠儿还在家等他,他不会回不去了吧?新婚燕尔让他家棠儿没了夫君……
就在他思绪间,听见晏鹤川那沉静的声音开了口:“可本王……不知她对我之意,是真是假。我怕她是因自幼受了苦,回到我的身边,知我待她好,便草率地将孺慕之思定为心悦之意。”
元新霁松了一口气,连忙坐了回去,语重心长:“她只是年纪小一点点,她不是傻。”
“长公主已然开了口说喜欢你?”元新霁缓缓问着。
晏鹤川犹豫着,轻点了头。
“可我拒下了,她也说了,日后待我,不会再逾了兄妹间的分寸。”
元新霁气笑了。
真是好啊。
随后故意恍然大悟地幽幽道:“哦难怪我今早见她同符今朝有说有笑地进书院,想来我们长公主殿下也不是那冥顽不灵的,不会在你这自讨没趣。”
“你怕伤着她,多的是人想接近她。那些堆成山的折子,那些世家子弟,多的是生得清秀的,届时朝她甜言蜜语一哄,哪还会惦记着家里那个将她拒之千里的兄长。”
元新霁翘着腿,说完还悠哉悠哉地吹着哨子,“还不知谁会更难受些,爱而不得的滋味,那可比万箭穿心难受多了,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晏鹤川额角青筋一跳,几乎是即刻起了身,冷着脸朝外走。
“做什么去?”元新霁不解地朝他喊着。
“去将她从野男人堆里带回家。”
*
松风书院有人组了一场小聚,位于醉仙居。
本意是祝今岁要参加科考的学子们旗开得胜,松风书院何时能有这样大的胜算,一个齐丰符今朝,一个云州边文佑,皆是考生之中的佼佼者。
安歌此前便想起,她的阿音姐姐常常同她说起边文佑,说他不该囿于云州之地,以他的才学,便是簪花的状元也当得。
她幼时只觉秦徽音待边文佑只是朋友之谊,直至她心里装着晏鹤川,才知她待边文佑始终是有所不同的。
安歌在席间,想将当初秦徽音同她说过的话,告知边文佑的。可碍于这人多口杂,只能在提前备了许多的礼,给书院之中所有今岁要参加春试的考生一人赠了一物。
给到边文佑的,是以往在秦府时,安歌曾听秦徽音常常吟诵的一首诗。
安歌常听秦徽音念起那首诗,过往不识字,不知所言何意。
如今识字了,可以将那首诗写下,装进一个香囊之中,香囊上是绣着的是秦徽音喜欢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