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两辆马车,分别下来的是中书令,还有——
镇北侯叶书荣。
内官传唤着的这一声:“镇北侯、中书令到。”
倒是令垂着头的安歌瞬间僵了神色,在此之前,她只在长公主的册封典礼之上,大略见过他一面。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心中藏着对他的恨意,对他所行之事的憎恶。
她已然知晓秦徽音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今日来此的学子无有身份贵贱,来此的官员都可谓是大黎学子的老师,哪怕是贵为长公主,今日身份也是学子,也要跟着众人一同行着礼。
安歌对谁行礼都好,可偏偏要对着这表里不一的叶书荣,她心底里很是不情愿。
叶书荣眉眼与叶太后生得极像,一双含情的狐狸眼,心思缜密,目光又精明锐利,只从众学子中轻轻一扫,浅浅笑着颔首,就随着尚书令去往那高台之上备着的雅座。
尚书令未坐主位,高座之上的两个位子空着,显然是在等着贵人。
学子之中面面相觑,猜测着会是刚回京的庆淮王,或是太后与陛下,更有甚者不知长公主也老老实实地随着众人坐在学子堆里,猜测会不会是长公主要来观赛。
安歌座位与阳山书院的相邻,可清晰听见他们的小声议论。
“我猜是长公主。”
“她不是入了松风书院吗?今日怎么没来?”
“听闻回京前也是目不识丁的,多半不敢来参赛吧?”
“那位置留给她也能理解,总是要出面的,不参赛也没事。”
……
何沛然轻轻碰了碰安歌的手臂,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你同我们坐在这,当真合适吗?”
“同为松风书院学子,今日既以学子之名参加的大会,那在此再合适不过。”安歌低低地与她耳语着。
“你说会不会是崇明王啊?那陛下要坐的也得是龙椅,那位子显然来的不会是陛下。”何沛然观察入微,细细分析着。
不是安歌,不是陛下,总不能是庆淮王与叶太后吧?陛下没来,叶太后怎会自己来?
“不能吧?我都有两日没见到我王兄了……他应当有要事在忙。”安歌昨日就向阿镜打听了,阿镜说晏鹤川以往从不凑这个学子比试的热闹。
一来,他来了学子们只会更不自在;二来,他公务缠身,难得空闲。
席间众人嘀嘀咕咕的,猜测纷纭。
“那自然是我父王了,有何可猜。”褚青林高傲地扬起头,听着周围人细碎的议论声,觉得好笑极了。
在看到她家父王的马车停下,眼中难掩欣喜。
庆淮王下了车,他一身鸦青暗纹锦缎长袍,那一双眼睛虽分阴阳,可却不会叫人看着惧怕,倒带着几分温润和熙的笑,唤着众人起身。
褚青林骄傲得像个小孔雀,起身后就朝着她的父王飞奔而去,亲昵挽着他的手,娇娇唤着:“父王。”
众学子看到朝庆淮王而去的那抹倩影,不知情者皆是一愣,但也了然了,原来这就是青林郡主。
“我们林儿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为庆淮王府争光。”他笑得慈祥极了,对着爱女轻轻拍着手背叮嘱,“去吧,父王今日会看着你。”
褚青林欣喜地点了头,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就在庆淮王抬步走上高台时,枕流园外,传来了一阵新的马蹄声。
一辆华贵庄严的大马车出现在众人视野,缓缓停在空地之上,车身是墨色为主,漆彩描金的恢弘与典雅,檐顶雕琢精细,四角挂着金铃,先帝御赐的徽样拓在车前那两盏悬挂的灯笼上。
众人只见到马车,就知车上坐的是何人,已然屏住了呼吸,又正襟危坐了起来。
这活阎罗不是不爱参与这些吗?今日怎么来了?
随行的侍从开了车门。
男子缓步下了车阶,举止从容不迫,身形挺拔如松,那张骨色如玉的俊容带着冷峻与威严,身着一袭紫金蟒纹缂丝圆领锦袍,领口是银丝金线镶绣的流云滚边,腰束同色绣金祥云带,外披一件同色暗纹宽袖外袍。
只轻轻一抬眼,则带着十足的压迫与威慑。
随着内官的那一声:“崇明王到。”
众人纷纷行着礼。
待随着众人抬起头,安歌颇为欣赏地望着那立于众人之前的那抹清隽风姿,却见他那双寒星般的深眸不知在搜寻着什么在众学子中扫了一遍,直至在掠过她时,又迅速收了目光回望过来。
像是找到了目标。
安歌正明目张胆地偷看他,撞入他那一双深眸里,也未躲避,冲他弯了弯眼睛。
晏鹤川未言,眼底却失了笑,浅浅勾了唇后,才徐步走向那高台。
在场的诸位也并非人人都见过晏鹤川,有好奇的,也不乏有知道他的模样,于是忍不住想偷偷瞧上一眼的。可无论如何,大多都只是不着痕迹地去偷偷瞧着,无一人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他。
“你看见了吗?那崇明王笑起来可真好看。”
“你是真疯了……这种话你都敢说你真是不要命了。”
……
安歌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悦地将目光投向阳山书院那几个议论的女子。
怎么了?夸她王兄怎么了?她王兄就是好,他的美貌就是世间罕见,绝无仅有的,怎么了!
“怎么了?他就是很好看啊!”安歌一边想着,一边把心里想法朝着她们的方向反驳了出来。
搞得对面两个议论的女子一愣愣的,连带着周围的几个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安歌。
安歌一脸正直地将望向自己的人,一个个回视了一遍,不服地扬着头。
一个幽幽的女声在阳山书院的学子中响起:“唉,皮囊倒是上乘,只可惜是那叫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不是,芷兰,你把头埋那么低做什么?”
说话的人乃是护国将军府的嫡长女常文瑄,她碰了碰身侧女子的胳膊,不解地问询。
“今日为见裴大人,有意打扮得好看些。竟不知崇明王也来了,我可听说他一把年纪了,还未曾有过女人……我今日这般出众,万一偏偏被崇明王瞧上,那可如何是好?”
魏芷兰向来自信,她祖父乃兵部尚书,因京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倾慕于她,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容貌是这名门贵女中最为出彩的。
她从内官传唤声起,就把头埋得低低的,就连晏鹤川的模样都没见着,凭着流言里对他的描述,想来是个面容可怖的老男人。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一把年纪,他也才二十四。”安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朝着她反驳。
“啊,是不太老。”
魏芷兰仔细一想,那这崇明王确实年纪不大,可再转念一想,不对啊!
她紧接着道,“可……可我小叔就二十六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