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主控台上的绿色信号灯,手指还悬在启动键上方。系统显示一切正常,设备稳定运行,距离彩排开始只剩不到三小时。
耳机里传来音响组的声音:“灯光测试出现异常,主光区电压波动。”
我立刻站起身,护具压着右脚踝有些发紧,但我没停下。拄着拐走向舞台中央的路上,我按下通话键:“是不是线路又出问题?”
“不确定,可能是控制模块故障。”那边回答得很快,“我们正在排查。”
我刚走到舞台边缘,头顶的聚光灯突然闪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明灭不定。原本站在追光点下的演员猛地抬手挡脸,脚步乱了半拍。
“停!”关毅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
所有人停下动作。
灯光还在闪,像心跳不稳的病人。我抬头看去,几盏主灯交替亮起又熄灭,节奏毫无规律。追光完全失焦,在空中胡乱扫动。
“刚才走位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不对?”我问身边的一名女演员。
她摇头:“我一直按流程来,可到了转角那里,其他人突然往我这边靠,差点撞上。”
另一人接口:“我也觉得奇怪,明明平时都记得位置,今天就像脑子短路一样,走错了还不自知。”
我没有说话。这种集体性的失误太反常。我们已经排练过六次,每个人的动作和路线都熟得不能再熟。
关毅走上舞台,站在我旁边。他看了我一眼,低声问:“你没事吧?”
“脚还能撑住。”我说。
他点头,转向技术人员:“现在情况怎么样?”
“初步判断是程序被干扰。”一名工作人员跑过来汇报,“自动追踪系统收到错误指令,导致灯光错乱。手动模式暂时可用,但不稳定。”
“有人动了控制系统?”关毅声音冷了下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那人擦了把汗,“我们正在查操作日志。”
我悄悄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灯光忽然全灭。整个舞台陷入黑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微弱地亮着。
“别动!”我喊了一声。
有人低呼,脚步声杂乱起来。我靠着记忆往后退了两步,背贴到幕布边沿。右脚传来一阵酸胀,但我没去管。
几秒后,部分灯光恢复,昏黄地照在舞台上。我看到两名演员正扶着彼此站稳,脸上都有些惊魂未定。
“继续排练。”我说。
关毅看向我:“你现在状态不适合上台。”
“我已经站在这儿了。”我没有看他,“只要灯能用,我们就再走一遍第二幕。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停下来。”
他沉默了几秒,点头:“好,从第二幕开始。”
音乐响起前的寂静里,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演员们重新站位,我挪到中心点,右手轻轻搭在耳返上确认信号。
音符切入,我开口唱第一句。声音稳定,没有颤抖。唱到副歌时,我们需要完成一次三人交叉走位。我按照节奏移动,可就在即将到达预定位置时,左侧的男演员突然提前转身,直直朝我走来。
我侧身避让,右脚落地时用力过猛,整个人晃了一下。地面有些滑,护具没能完全支撑住力量。我伸手想抓旁边的布景架,但差了一拳的距离。
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把我拉住。
是舞台监督。
我没道歉,先确认耳返有没有脱落。还好,信号正常。
“对不起!”那名男演员脸色发白,“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就走错了。”
没人责怪他。大家的表情都很茫然,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关毅皱眉:“所有人都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者接过谁送的水?”
这话一出,气氛更紧了。
我低头看着地板。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感太真实。不是疏忽,也不是紧张。那种像是被人从外面操控了行动的感觉,让我想起电源线上的划痕,想起麦克风里的腐蚀液。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灯光、走位、配合——全都出了问题,偏偏都在最关键的节点。
“再试一次。”我说。
这一次我把动作放慢了些,每一步都数着节拍。走到转角处时,我特意多看了周围一眼。右侧的女演员眼神有点飘,像是在听什么指令。
灯光又闪了。
这次比之前更剧烈。一束强光突然打在我脸上,刺得我闭眼刹那,脚下再次打滑。我咬牙撑住身体,没有倒下。
“够了!”关毅大步走上来,“现在停止所有排练!灯光组马上全面检修,所有人原地待命。”
我没有反对。只是站在原地,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录音还在继续。
技术人员爬上灯光架检查线路。我看见他们拆开一个控制盒,里面有一根数据线松脱了。不是老化断裂,而是被人拧开螺丝后故意拔出。
“这是人为的。”其中一人说。
关毅站在台下,抬头看着那片高悬的金属架。他的背影很静,但我知道他在生气。
我慢慢走到侧幕区,靠着墙站定。右脚踝已经发热,一跳一跳地疼。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我没擦。
刚才那些演员说的话在我脑子里回放。“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空白”“记不清路线”。这些话听起来像借口,可他们的神情不像装的。
除非……
有人让他们无法思考。
我掏出手机,翻看之前的记录。麦克风被毁、电源线被割、花束藏干扰器——每一次破坏都隐蔽,但目的明确:让演出失败。
而现在,连演员也开始出错。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同时失常。
这不是巧合。
“你还撑得住吗?”关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
“只要灯修好,我想再试一次。”我说。
他看着我,没再说劝阻的话。
远处,技术人员还在忙碌。灯光架上有两个人在更换线路,另一个拿着检测仪逐段扫描信号源。
我握紧手机,指尖碰到录音键。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习惯。每一次异常,我都记下来。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证明——
有人想毁掉这场演出,但我不会让它发生。
一名演员路过我身边时停下:“姜老师,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记得路的……”
我看着他:“你今天喝过别人给的水吗?”
他愣了一下:“休息时有个助理递了瓶饮料,我没多想就喝了。”
“什么样的助理?”
“没见过,说是临时调来的。”
我记下了这句话。
另一人也凑过来:“我也是,喝了东西之后就觉得头有点晕,还以为是太累了。”
我点头,没多问。
关毅听到这里,脸色变了。他拿出对讲机:“通知安保,查今天所有进入后台的外来人员名单,特别是送餐和送水的。”
对讲机那头应了一声。
我靠在幕布边,目光落在灯光架上。工人正在接最后一根线。银色的接口扣进卡槽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主灯重新亮起,稳定地照在舞台中央。
“可以了。”技术员喊,“手动和自动模式都恢复正常。”
关毅看向我:“要不要先休息?”
我摇头:“现在就开始。”
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我站在起点,没有急着开口。等所有人站定,我才轻声唱出第一个音。
灯光稳稳地跟着我移动。
可就在我唱到高潮部分,准备转身时,右侧的女演员突然又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被迫停下。
她的表情呆滞,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按下了手机录音键。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说:
“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