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最后一次检查麦克风,手刚碰到接口,主控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全场灯光熄灭。备用场地陷入一片黑暗。
“又来了。”我的声音有点抖,手指下意识抓紧了桌沿。
关毅立刻打开手机照明,快步走向配电箱。他试了三次重启,系统始终显示电压异常。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供电问题解决不了,今晚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距离演出不到十小时。
我咬着嘴唇走到角落坐下,脚上的位置一阵阵发胀。舞美组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个技术员还在坚持。他们脸上全是疲惫,没人说话,只是默默翻着工具包。
关毅蹲在配电箱前低声说:“临时线路撑不住高负荷运行,必须重新布线。但现在找不到人来修。”
我抬起头看着空荡的舞台,喉咙发紧。我们换过场地、扛过破坏、顶住压力一路走到这里,却卡在最后一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穿着洗旧的工作服,提着工具箱。他径直走向配电箱,放下箱子,打开外壳开始检查线路。
我认出了他。
几天前我在集市做义演,扩音器突然失灵,是他路过帮忙修好的。当时他说了一句:“小姑娘,声音好听,别让机器埋没了。”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
现在他一句话没说,已经开始拆解接线模块。
关毅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他走过去问:“您是?”
“老街电工。”他头也没抬,“听说这边缺人,顺路就过来了。”
十五分钟后,主灯亮起,音响测试音清晰响起。
我们都愣住了。
他擦了擦手说:“你们用的是临时搭线,三相不平衡,最多撑二十分钟。我已经重设了电流分配系统,但要保证整场演出,还得加备用电源。”
说完他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四十分钟后,两辆应急电源车停在剧场外,三个夜班电工跟着他一起进场。
没有人多问一句为什么愿意来。
他们直接开工。两个多小时后,主备双路供电完成,音响系统稳定运行。其中一个电工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才那首歌,是你唱的吧?挺好听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收拾工具准备离开。
那个中年技术员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给我。
“有人托我带话。”他说,“说如果你还在准备演出,就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我接过纸条,手指微微发颤。
展开后只有一行字:
**别怕黑,你唱的时候,光就来了。**
字迹陌生,可这句话……我记得。
那天晚上在社区中心,我站在空舞台上清唱,台下坐着一位老人。他听完后站起来说:“别怕黑,你唱的时候,光就来了。”然后默默离开了。
原来不是巧合。
我抬头想问他更多,他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我追到门边,“您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是谁让您来的?”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我不是为了谁来的。我只是听见了你的声音。那种声音……不该断。”
话音落下,他推开门走出去,身影消失在清晨微弱的光线里。
我站在原地,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又慢慢松开,最后小心翼翼夹进文件夹,贴着胸口放好。
控制台旁的椅子还稳着。我坐回去,耳机轻轻搭在耳边,循环播放即将登台的第一首歌。副歌部分我低声跟着哼,一遍又一遍。
关毅站在舞台中央调试最后一轮灯光。他听见歌声,停下动作,远远看着我。我没察觉,继续轻声唱着。
他走过来,轻轻关掉几盏刺眼的灯,只留下一束柔和的顶光照在我头顶。
“还能撑住吗?”他问。
“能。”我说,“我现在不怕了。”
他点头,站在我身后没有离开。
远处,最后一个技术员收起工具箱准备走人。经过音响区时,他顺手按下播放键,一段前奏缓缓响起。
是那首我在舞台上唱过的歌。
音质干净,节奏平稳,每一个音符都稳稳落进我心里。
我摘下耳机,伸手摸了摸麦克风的金属外壳。它冰凉,但握在手里很踏实。
关毅俯身看了看时间:“三点四十分。”
我点点头,继续低声练习副歌。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剧场里格外清晰。
外面天还没亮,城市还在沉睡。
可我知道,有些人已经醒来,正默默看着这场战斗。
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我抬起头,以为又出问题。
但只是瞬息之间的事。再看时,一切正常。
关毅皱眉走到控制台前查看记录。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心跳快了一拍。
刚才那一闪……太像人为干扰。
可系统日志没有任何异常提示。
我拿起手机,打开飞行模式,确认昨晚那条变声语音没有再次出现。
一切安静。
可越是安静,越让人不敢放松。
我重新戴上耳机,把音量调低,继续练歌。这一次,我把每个换气点都标记得更细。
关毅站在我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该一个人扛这么多。”
我没有停,只是轻轻摇头:“我不是一个人。”
他沉默了几秒,转身去检查后台设备连接情况。
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继续默唱。身体很累,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我不能停下来。
纸条还在胸口贴着,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别怕黑,你唱的时候,光就来了。**
我不知道那个老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到那位技术员的。但我知道,这一晚,有人在暗处伸了手。
不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立场。
只是为了不让一个声音消失。
我睁开眼,看向舞台中央。
那里还没有聚光灯,也没有观众席。
但它已经像个真正的舞台了。
我站起身,走到台前,对着空荡的座位说了句:“明天,我会唱给你们听。”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动静。
一个年轻女孩背着吉他走进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姐,我是舞美组的小林,之前请假回家了,刚赶回来。”
她把吉他放在地上,卷起袖子:“需要人手吗?我可以帮忙调音。”
我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直接走向音响区。
我回到控制台,继续核对曲目顺序。一首一首往下走,直到最后一首结束曲。
当最后一个时间节点标记完成时,天边泛起一丝灰白。
我摘下耳机,深吸一口气。
关毅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水:“还有六小时。”
我把杯子捧在手里暖着手:“够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养母在灯下缝演出服的样子。她一针一线地补,说衣服旧没关系,只要站得直,别人就能看见你。
而现在,我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的孩子了。
我有声音,有舞台,还有愿意为我点亮一盏灯的人。
我站起身,走向麦克风。
手指握住它的瞬间,整个人都稳了下来。
“再试一次。”我说。
关毅点头,按下播放键。
音乐响起,我开口唱歌。
第一个音出来时,整个空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