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暗了,耳机还挂在脖子上,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的尾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坐在原位没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数节拍,又像是在等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
来电显示是“爸”。
我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美丽?”妈的声音先传过来,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在忙吗?”
“不忙。”我声音有点哑,赶紧清了清嗓子,“刚录完一段。”
“吃饭了没?”她问,语气平常得像每天傍晚打来的那通电话一样,可我知道她在试探。
“吃了。”我说,“公司订的餐盒。”
她“嗯”了一声,顿了半秒,才又开口:“网上那些话……我和你爸看了。”
我心里一紧。
他们平时从不提这些。妈妈连热搜都看不懂,爸爸开车跑长途时听的还是十年前的老歌。可现在,他们居然主动说起这些。
“别理那些人。”爸爸接过电话,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风吹得再高,也压不住树根。”
我没说话,喉咙堵得厉害。
他没再多问我在不在哭,也没说“你要坚强”这种话,只是安静地等着,像小时候我摔了膝盖,他蹲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却一直守着。
“我只是……”我低声说,“不想让你们担心。”
“我们是你爸妈。”他说,“不是外人。你难过,我们就该知道。”
妈妈又拿过电话:“你记得小时候学跳舞吗?老师说你协调性不好,让你回家练基本功。你天天晚上对着镜子踢腿,膝盖都青了。那时候你说了一句——‘我不比别人差,我就想试试看。’”
我鼻子猛地一酸。
“现在也一样。”她声音稳稳的,“你不是为了争什么才站上去的,你是真心喜欢唱歌。只要这个心没变,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可他们说我和若琳……说我算计人。”我攥紧了手机,“明明我们都好好合作了。”
“别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爸爸插进来,“但你自己清楚就行。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不用怕天亮。”
我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排练厅里那个短暂对视的瞬间。没有预言,没有设计,就是那么自然地看向彼此,然后牵手转身。
那是真的。
我们的合作,是真的。
“昨天晚上,我和你妈特意去你以前住的那条街转了转。”爸爸忽然说,“老张的修车铺还在,门口还挂着你小时候画的‘欢迎光临’牌子,都褪色了。”
我忍不住笑了下。
“你还记得吗?六岁那年,你非说要自己骑自行车上学,结果摔进水沟里,裤子全湿了。你妈急得不行,你倒好,爬起来第一句话是‘妈,我还能再试一次吗?’”
“我记得。”我小声说。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说,“跌倒了不怕,就怕你不肯再站起来。”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你现在累不累?”妈妈问。
“有点。”我承认。
“那就歇会儿。”她说,“别硬撑。累了就回家,锅里给你留着汤,热一热就能喝。”
“妈……”
“我们知道你在拼。”她打断我,“但我们更希望你平安。名也好,利也好,都没有你心里舒坦重要。”
我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哭出来。”爸爸的声音低下去,“但在咱们家,从来没人指望你一个人扛所有事。”
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手背上,温的。
我没有擦。
“爸,妈……”我哽了一下,“谢谢你们。”
“傻孩子。”妈妈立刻说,“跟我们说什么谢。”
“挂了吧。”爸爸说,“早点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电话断了。
我拿着手机,好久没放下。窗外城市灯火连成一片,远处有车流声,近处只有设备轻微的嗡鸣。录音棚的灯还亮着,轨道上的音频波形静静躺着,像一条未走完的路。
我把手机贴在胸口,停了几秒。
然后打开备忘录,敲下一行字: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删掉,重写: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我又把这句也删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词:
**回家。**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那条熟悉的街道。一辆夜班公交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地面,照亮了一小段斑马线。我想起小时候放学,爸爸总站在路口接我,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糖炒栗子。
那时候我觉得他很高大,风里雨里都不怕。
现在我才明白,他也会累,也会担心,但他从不会让我看见。
我转身走回工作台,重新坐下。屏幕亮起,我点开“双星计划”的工程文件,找到主歌第一句的音轨。
戴上耳机。
我轻声哼了起来,没有伴奏,也没有情绪渲染,就是干干净净地唱。
唱到副歌时,声音微微发颤,但我没停。
一遍,两遍。
第三遍的时候,气息稳了下来,音准也回来了。我闭着眼,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像从前在厨房洗碗时打着节拍那样自然。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把手转动。
我摘下耳机,抬头。
关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眉头微皱,似乎正要说什么。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怎么了?”他问。
“没事。”我说,“就是突然想起来,我爸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
“他们说……”我顿了顿,“我不用一个人扛。”
他站在原地,眼神变了变,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在练声?”他问。
“嗯。”我点头,“我想把主歌的情绪再调一点,加一点点气声进去,让过渡更自然。”
他走近几步,把文件放在桌上:“这是声明的最终版,法务刚确认过。”
我看着那份纸,封面标题清晰:
**关于“双星计划”合作真实性的澄清。**
“明天十点发布。”他说。
“好。”我应道。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公司试音那天吗?”
“记得。”我笑,“你坐在我对面,一句话不说,就听我唱完一首歌。”
“我当时在想,这个人嗓音条件不错,但能不能扛得住压力还不知道。”他声音低了些,“现在我知道了。”
我没接话。
“你比我想的要坚韧。”他说。
我低头看着键盘,指尖轻轻滑过空格键。
“其实……”我抬起头,“刚才我爸妈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安慰我。”
他挑眉。
“他们是告诉我——”我慢慢说,“只要我还愿意唱下去,就没人能让我停下。”
关毅静静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混音轨道。
“我想改一下桥段的和声编排。”我说,“原来的设计太对称了,像在刻意证明什么。但我们现在不需要证明。”
他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你想怎么改?”
“让我的声音先弱下去。”我说,“然后她的进来,不是压制,也不是承接,而是……并行。”
他点头:“就像两条路,原本分开走,后来发现方向一致,就自然靠拢了。”
“对。”我看着屏幕,“这才是真实的。”
他伸手点了点播放键。
前奏响起,我们的声音交错出现,起初各自独立,渐渐靠近。当第二段副歌来临,两个声部终于在同一频率上共振。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歌声在流淌。
关毅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正看着他。
“你准备好了?”他问。
我伸手按下暂停键。
“我一直在准备。”我说。
我拿起桌上的声明打印稿,翻到最后一页,指尖划过那行预留的空白。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笔,在上面写下:
**我们的合作,不需要人设包装,因为它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