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江临川就醒了。
他靠在墙边,指环还贴着丹田,体内的灵力像被梳理过的代码,不再乱窜,而是沿着固定的路径一圈圈运转。墙上的影子多了一个,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是等了太久的人终于等到了出发的信号。
他没说话,只是把那顶褪色的护士帽从口袋里掏出来,拍了拍灰,戴在头上。
帽子有点大,遮住了半只眼睛。
“走吧。”他说,“赶早不赶晚,殡仪馆后头那片平房区,有个老头天天抄墓碑,咱得在他点完第三盏灯前堵到人。”
影子轻轻晃了一下,像是点头。
他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昨夜积压的疲惫已经被灵力冲刷得差不多了。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系统推送:【今日任务未领取】。他没点开,反正今天的任务早就写在脑子里了——不是收容、不是修复,是把一段三十年前的烂账,当着活人的面掀出来。
街面上还没什么人,早点摊的铁皮棚子刚支起来,油条锅冒着烟。他穿过小巷,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阴气流动的节点上。他知道这具残魂跟着他,不是附身,也不是寄生,更像是一种信任的绑定。
赵铁柱说的那个地方很好找:一条死胡同尽头,三间低矮的平房,院墙上爬着枯藤,门楣下挂着一串手抄的往生经幡,随风轻轻摆。
他推门进去。
院子里没人,石桌上摆着半碗凉透的粥,旁边是一摞写满字的黄纸,全是《心经》和《地藏本愿经》的片段。角落里三盏油灯还亮着,火苗微弱,像是随时会灭。
“张怀仁?”他喊了一声。
屋里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接着是咳嗽,断断续续,像老机器在硬撑。
门开了。
老人佝偻着背走出来,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右手抖得厉害,左手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他眯着眼打量江临川,又看了看他头上的护士帽,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认识这个帽子。”江临川说。
老人没否认,只是往后退了半步。
“周建国的事,你还记得吧?”他掏出手机,翻出那条新闻,“他儿子三天前在网上发帖,说要告当年篡改病历的医生。平台已经立案,家属准备申请调取原始档案。”
“我不知道……”老人声音沙哑,“医院的事,都是上面定的……我一个主治医师,能做什么?”
“你能改‘过敏’为‘无’。”江临川往前走了一步,“你还能在医嘱单上签字,让一个对青霉素严重过敏的人,打进八十万单位的药。”
老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那天晚上……只有你和她。”江临川指了指身后,“她核对了三次药单,是你亲口说‘按这个打’。她信了你,所以打了。结果病人五分钟内休克,十分钟心跳停止。她想叫医生,可你不在办公室。她翻记录,发现医嘱被改过,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老人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帕金森,而是恐惧。
“你收了钱。”江临川说,“有人让你改,你就改了。你以为不会出事,结果出了。事后医院压下来,你升了职,她却被当成替罪羊,精神崩溃,最后跳楼。”
院子里突然安静。
风吹动经幡,发出簌簌的响。
然后,那个影子缓缓走了出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旧式护士服,脸色苍白,眼神却不再空洞。她站在老人面前,轻声说:“张医生……您还记得我吗?我叫林秀芬,是您的责任护士。那天晚上,我问您三次,您都说‘没问题’。”
老人踉跄后退,撞到门框,拐杖掉在地上。
“不可能……你死了……你早就……”
“我没变成鬼来找你报仇。”她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就为了两万块?还是怕得罪人?您明明可以拒绝的……您明明知道后果……”
“我怕!”老人突然吼了出来,眼泪一下子涌出,“我怕丢工作!我老婆生病要钱!他们说只要改一笔,没人会查!我说我不干,第二天办公室就被人砸了!我儿子收到恐吓信!我能怎么办?!”
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我错了……这些年我每天抄经……给无名骨灰龛点灯……我赎罪……我真的在赎罪……”
江临川看着这一幕,没打断。
他知道,真相不是打出来的,是逼出来的。而有些话,必须由活着的人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他打开手机录音,又把新闻页面推到老人眼前:“现在,有人继续在赎罪。但你也得做点什么。写份忏悔书,实名发布,说明当年是谁指使你改的,你收了多少钱,医院怎么压下来的。不然,我不保证下一波找上门的是记者,还是她。”
他指了指林秀芬。
老人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她静静站着,没有逼迫,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等待了三十年的沉默。
“好……”老人抽泣着,“我写……我全都写……”
他颤巍巍地捡起拐杖,扶着墙进屋。半小时后,一张手写的纸被递了出来,字迹歪斜,但内容清晰:时间、金额、中间人姓名、医院处理方式,全都列了出来。
江临川接过纸,扫了一眼,点了上传。
消息刚发出去,平台立刻弹出“已收录举报材料”的提示。
他把手机放在石桌上,回头看向林秀芬。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淡,轮廓像被风吹散的烟。
“谢谢你……”她看着老人,“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
老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她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江临川。
他盘腿坐在石凳上,闭眼调息,引导灵力归位。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执念消散,能量回馈,突破的门即将打开。
“如果你还放不下……”他低声说,“那就把这份愧疚交给我。我走的路更长,背得起。”
她站在他面前,久久未动。
然后,她抬起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膝上的那只手上。
掌心温凉,像是一阵风拂过。
“请替我……好好活着。”她说。
光流从她指尖溢出,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那一瞬间,识海深处仿佛有钟声响起,不是刺耳的警报,而是某种古老的、仪式性的回响。
系统界面自动弹出:
【超度完成,积分+25】
【通灵境熟练度+30%】
【检测到高阶执念净化,精神力阈值达标】
【建议:择地闭关,突破时机已至】
他没动,也没睁眼。
体内的灵力开始自发循环,一圈比一圈更深,一次比一次稳。丹田处鼓动如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成型,等待破壳。
指环微微发烫,贴着皮肤,像是在同步心跳。
天光一点点亮起来,院子里的油灯熄了两盏。
林秀芬的身影彻底消散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感觉到那股气息离开了,不是消失,而是终于得以安息。
他坐在石凳上,呼吸平稳,双目闭合,整个人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不动,却自有重量。
远处传来第一声公交车报站。
他没起身,也没动。
指环的蓝光一闪,又一闪。
像是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