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枝自那日云筝摊牌后,便彻底垮了。
时而昏睡,药石难进。
而百灵和言清就奉云筝之命,前来长门宫送日常用度和药材。
萧玲儿没有进去,许是闻到这药味,有些后怕。
若是她没有及时站在云筝一边,继续与云筝为敌,那么,现在的自己,应该也不比崔玉枝好多少。
里面,宝月将东西接过,百灵和言清正要离开。
崔玉枝却多看了一眼言清:
“本宫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言清下意识地看向百灵。
百灵神色平静福了福身子,不带什么感情:
“回皇后娘娘,言清与奴婢,还有如今在月妃娘娘身边的欢儿,确实是原本在崔家伺候的三姐妹。”
崔玉枝怔了怔,她隐约记得兄长似乎是买过几个官婢。
但这等小事,她从未放在心上。
她对百灵和言清印象不深。
但欢儿……是萧玲儿身边那个贱婢!
“可你们怎么入宫了?”
百灵的声音依旧平稳:“奴婢姐妹三人,被崔大公子买下后,就分开安置了。“
“欢儿姐姐被送到萧玲儿身边,我则被别处安置,而言清小妹,则被留在崔家为奴。”
“崔大公子以小妹的安危为要挟,命奴婢与欢儿姐姐在宫中,全力协助萧侧妃,对付您。”
“对付本宫?”崔玉枝像是没听懂,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随即,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欢儿?!你说我哥哥把她送进去,是帮萧玲儿对付本宫?!”
“不!不可能!你胡说!”
“崔浩然是本宫的亲哥哥!!”
她激动得坐起来。
百灵眼中没有怜悯,只是静静说道:
“皇后娘娘以为,为何月妃娘娘总能恰到好处地知道您的动向?”
“因为崔大公子他痴恋萧家小姐已久,为了她,对付自己的亲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不——!!!”崔玉枝尖叫,“你撒谎!那是我哥,我哥哥啊!!”
“奴婢是否撒谎,娘娘心中其实早有察觉,”百灵冷笑一声说,“哦,其实,崔浩然也不是你亲哥。”
崔玉枝完全乱了:“什么意思?”
百灵耸了耸肩说:“你还记得陈嬷嬷吗?”
“她当年,是在德妃宫中伺候的宫女。与崔老爷一夜苟且,生下了崔浩然。”
“崔大公子,并非崔夫人嫡出,此事,崔老爷、陈嬷嬷、甚至崔大公子自己,恐怕都是心知肚明的。”
“唯有娘娘您,被蒙在鼓里,还把崔浩然当唯一的亲哥哥维护。”
百灵这一锤子,就跟砸在了崔玉枝的天灵盖上了似的。
太狠了。
太致命了。
亲哥哥爱上自己的死对头。
亲爹与一个贱婢苟且,生下长子,瞒天过海。
什么百年崔家,原来从根子上,都烂透了。
崔玉枝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里面空无一物。
“啊——!!!!!”她抱住头,大声叫嚷。
痛苦、悲怆、绝望。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如云筝前世,在柴房里的那一夜。
“那本宫算什么?!本宫到底算什么?!!”
“你们这群贱婢,一直都在看本宫的笑话,是不是,是不是??”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
“不!不!本宫要去见皇上!“
”本宫要去跟皇上说清楚……皇上!皇上!臣妾是被蒙蔽的!臣妾也是被那群猪狗不如的家人给骗了啊!!“
“您和本宫,都被这群下贱的胚子给耍了。”
崔玉枝如此惨状,第一个就把外面的萧玲儿给吓傻了。
更加心惊,更加后怕。
也更加庆幸自己足够聪明,只输一次,就明白了云筝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而里面的百灵直接伸出双手,用力将她推回了床上。
宝月在一边拦都不敢拦一下。
百灵站在崔玉枝,平静地说道:
“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怎么还不明白?”
“您以为,陛下当初为何选您为太子妃?当真是因为您的美貌?您的才情?还是那点儿所谓的爱情?”
“不是你口中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人,陛下他,恐怕连多看您一眼,都不会。”
崔玉枝身子抖个不停。
是啊,若不是她身后的崔家,周允祚那样一个心高气傲、野心勃勃的太子,怎么会选她当太子妃?
往日的那些温存,乃至皇后的尊荣,都是假的,假的啊!!
她所以为的夫妻情深,她所以为的帝王宠爱,从头到尾,全都是假的!!
现在,家族倒了,臭了,烂了。
她崔玉枝还有什么?
就算她现在去找周允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呵。”一声苦笑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
苦笑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大笑变成了癫狂的的狂笑。
慑人的笑在黯淡凄冷的长门宫里回荡。
像鬼一样。
崔玉枝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可悲。
笑这荒唐的一生,笑这吃人的宫闱,笑那凉薄的帝王,笑那肮脏的家族。
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疯笑。
但她的眼睛亮了,像是一场大梦清醒过来了。
可惜,这清醒,来得太晚,太晚。
晚到她已经失去了一切。
晚到她已无路可走。
百灵一直盯着她。
直到她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平静。
于是,百灵不再多言,对言清使了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出去了,百灵对外面的侍卫首领低声吩咐:
“看好长门宫,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不要让皇后娘娘惊扰了圣驾。”
“是!”侍卫躬身领命。
云筝没有等得太久。
第二天,承华宫内暖意融融。
云筝正陪着周允祚用早膳,张金宝就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道:
“陛下,贵妃娘娘。“
“长门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昨夜,自尽了。”
周允祚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沉默了片刻,眼底有些复杂,轻轻扫了云筝一眼。
半天,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说:“朕知道了。”
“崔家之祸,就不必牵连皇后了,让内务府和礼部好生安排,就……仍按皇后规制,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