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敲击声从胸腔里传来,一下比一下沉。
陈默的手还悬在石门前,指尖离刻痕不过半寸。血顺着额角流进右眼,视野模糊又清晰,那道环形印记沉在瞳孔深处,像一道被强行锁死的程序接口。他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内的剧痛,断裂的锈钥匙躺在掌心,缺口处泛着暗红锈光。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了一下。
不是商场崩塌的那种碎裂式震颤,而是一种规律性的、低频的脉冲,像是某种信号在地底循环。他低头看去,脚下的裂缝边缘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蓝白色电弧在其中跳跃,频率与他记忆中某辆战车启动前的预热波形完全一致。
他猛地抬头。
三米外的废墟堆里,一只手破开混凝土伸了出来。
那只手覆盖着金属护甲,指节处嵌着微型线圈,手腕上缠着一条数据带,末端连着半截断裂的接口。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从瓦砾中爬出——工装服上满是烧灼痕迹,后颈插着一根断裂的数据线,左臂微微颤抖,似乎还在播放什么旋律,但声音早已断断续续。
是机械城的工程师。
他的电子眼只剩一道残影,左臂的黑胶装置发出沙哑的音符,整个人像是靠最后一点电流维持运作。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艰难地将数据线另一端对准了陈默的后颈。
陈默本能地想躲。
可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对方工装服内侧刻着的一行小字:“她不是电池,她是火种。”
和李梅体内核心的铭文一模一样。
他僵住了。
数据线轻轻抵上他的皮肤,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脊椎窜上来。下一秒,对方按下了左臂上的按钮。
嗡——
一股高压电流瞬间注入神经通路。
陈默仰头闷哼,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意识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海量信息如洪流般灌入——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纯粹的数据流,带着强烈的原质波动,每一帧都在冲击他的认知边界。
他看见了。
在无数代码层叠之后,是一排排透明培育槽,整齐排列在地下九层的核心区域。每个槽内都漂浮着胚胎,面容模糊却又熟悉。第一个槽里,是个蜷缩的婴儿,胸口贴着标签:“cm-1995”。
项目代号:容器0号。
他的脸。
再往后,是王虎和李梅的胚胎,编号并列于“共生序列原型体”目录下;林焱与林淼的基因链被标记为“双生极性适配样本”;赵铁山的骨骼结构图旁写着“地脉共振载体候选”。
所有人,都是从受精卵阶段就被设计好的实验体。
他们的觉醒,不是偶然,是触发。
陈默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痛让他勉强守住最后一丝清醒,他知道这种级别的数据不可能毫无代价。果然,右眼球面开始发烫,细小的裂痕从边缘蔓延开来,每传输一秒,就有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进来——婴儿啼哭、基因剪接仪的蜂鸣、女人被固定在床上的挣扎声……
那是他母亲。
他喉咙一紧,几乎要呕出来,却还是死死撑住。他不能崩溃,一旦意识断裂,这股数据流就会反噬成精神污染,把他变成另一个疯子。
他强迫自己运转血月共鸣系统,在意识深处划出隔离区,将数据分流归类。同时,他启动了“镜返”。
银白色的齿轮纹再次浮现,绕着右眼旋转一周,随即沉入瞳孔。鼻血猛地喷出,不是滴落,而是呈弧线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红线,最终落在断裂的锈钥匙缺口上。
代价减半。
生命值持续流失,但他换来了数据的可控同步。
他终于看清了整套逻辑链——锈钥匙并非单纯的开启工具,而是一把“基因密钥”,只有匹配特定血脉频率的人才能激活石门。但它现在残缺了,缺失的部分,正是承载“初始模板融合参数”的数据区块。
而这个参数,正在从工程师的神经网络中传输过来。
只要完成对接,钥匙就能重构。
只要重构成功,门就能开。
可就在数据即将收尾的瞬间,工程师的身体猛地一颤,左臂的旋律戛然而止。他的电子眼彻底熄灭,嘴唇微动,发出最后一段断续的语音:“……磁暴……余波……能重塑物质……用你体内的……电磁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碳化,从指尖到肩胛,一层灰烬般的东西簌簌剥落。数据线仍在连接,但信号强度急速衰减。
陈默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他立刻回想起自己曾吸收过一辆机械战车的血液,短暂获得了电磁感应能力。虽然已经过了冷却期,但那种肌肉记忆还在。他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志,试图唤醒体内残存的磁场反应。
肋骨处传来一阵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电流在骨髓里穿行。他额头冷汗直冒,手指痉挛,却仍强忍着将右手抬起,掌心对准鼻血与钥匙交汇的位置。
微弱的磁场开始生成。
空气中有细微的嗡鸣,像是高压线在雨前的震颤。断裂的钥匙悬浮起来,鼻血凝成的血珠也在磁场中心缓缓旋转。他咬牙,将最后一点生命力注入“镜返”,以五年寿命为代价,强行压缩数据流。
银光一闪。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晶体凭空成型,表面布满螺旋状纹路,与晶化山脉的能量波形完全吻合。它缓缓落入钥匙的缺口,严丝合缝。
咔。
一声轻响。
整把钥匙骤然亮起,暗红色的锈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流动的赤金纹路,像是活物的血管在搏动。它不再是一把残损的旧物,而是一件完整的、蕴含高维信息的开启器。
与此同时,工程师的身体彻底化为灰烬,只剩左臂的黑胶装置静静躺在地上,唱片停转,针头悬在半空。
陈默单膝跪地,右手紧握新形成的钥匙,左手仍抵在石门缝隙。他的呼吸沉重,右眼血丝密布,齿轮纹已隐没,但瞳孔深处,那道环形印记正微微 pulsing,仿佛在等待某个频率的唤醒。
胸腔里的敲击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共振,从体内深处传来,节奏稳定,如同山脉的心跳。
他知道,钥匙已经完整。
他也知道,门后等着他的,绝不会是终点。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融合后的钥匙对准石门中央的凹槽。
金属与刻痕接触的瞬间,整座晶化山脉剧烈震颤,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机制被重新接通。
钥匙缓缓下沉,嵌入三分之二。
还差最后一点距离。
陈默手臂绷紧,用力下压。
就在这一刻,他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痒。
那根断裂的数据线,不知何时,竟自行弯曲,尖端对准了他的皮肤,缓缓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