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大捷的余晖尚未散尽,京城依旧沉浸在一片欢庆之中。监国皇后沈清辞以其在战事期间的卓越表现和战后妥善的安置举措,声望如日中天。然而,阳光愈是炽烈,其下的阴影便愈发显得幽深刺骨。那些因新政触及利益、或因守旧观念而对皇后监国心怀不满的势力,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开始在欢庆的锣鼓声中,悄然吐出了信子。
最先显现的,是流言。
起初只是在一些不得志的旧勋子弟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悄然流传着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
“听闻陛下离京后,凌云统领出入坤宁宫的次数,未免太勤了些……”
“皇后娘娘到底是年轻,身边总得有个得力的人帮衬,只是这内外之别……”
“啧,如今这宫里宫外,可是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连内阁的老大人们都唯命是从呢……”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宫墙内外蔓延,刻意模糊着正常的政务往来与不堪的男女私情,其恶毒用意,不言而喻。
消息很快通过檀云安排在各处的耳目,传到了沈清辞耳中。彼时,她刚批阅完一批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章,正轻轻揉着后腰缓解不适。
“娘娘!”檀云气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带着颤,“这些人简直狼心狗肺!娘娘日夜操劳,他们却在背后如此污蔑!让凌云将军去查,定要揪出那起子烂了舌根的!”
沈清辞闻言,手上动作只是微微一顿,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唯有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她抬眼看了看侍立在一旁、闻言后脸色瞬间铁青、拳头紧握的凌云,淡淡道:“些许宵小之辈的龌龊伎俩,何须动怒?他们无非是想借此扰乱本宫心神,破坏本宫与陛下之间的信任,更想玷污本宫清誉,动摇监国之基。若此刻大张旗鼓去查,反倒显得心虚,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她端起手边温热的安胎药,凑到鼻尖轻轻一嗅,动作优雅如常,却微微蹙了下眉,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凌云,”她看向那忠诚的侍卫统领,“流言之事,本宫自有主张。你只需加派人手,确保坤宁宫及东宫守卫万无一失,尤其是饮食、医药,需经绝对信任之人之手,层层查验。非常时期,小心为上。”
凌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末将遵命!必誓死护卫娘娘与殿下安危!若让末将查到是谁散布流言,定将其碎尸万段!”
沈清辞摆了摆手:“去吧,做好你分内之事。檀云,这药凉了,拿去倒掉,重新熬一碗来,你亲自看着火候。”
檀云一愣,看着那碗几乎没动过的药,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连忙应声端药退下。
沈清辞的冷静处置,让暗处的敌人意识到,仅凭流言难以撼动她分毫。于是,更阴险的手段接踵而至。
数日后,沈清辞在例行召见完户部官员,商议完南疆战后重建的款项拨付后,忽感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恶心,腹中也传来隐隐的不适。她强撑着没有在人前显露,待官员退去后,才猛地扶住案几,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娘娘!”檀云惊呼上前搀扶。
“无妨……”沈清辞喘息着,指尖迅速搭上自己的腕脉,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方才饮用过半的参茶,“这茶……味道似乎与往日略有不同,极细微的涩感……”
檀云骇然失色:“这茶是奴婢亲手泡的,水、茶具都检查过……”
“问题不在泡茶之时,”沈清辞闭目凝神细诊脉象,脸色愈发凝重,“是在茶叶本身,或者……是泡茶所用的水?被人掺入了极其微量的‘絮影萝’汁液!此物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少量服用只会令人精神倦怠、食欲不振,若长期累积……便会损伤胎元,甚至导致早产或胎儿孱弱!”
竟是对她腹中皇嗣下手!
“好毒的心肠!”檀云又惊又怒,几乎要哭出来,“奴婢这就去查!”
“慢!”沈清辞叫住她,眼中寒光凛冽,“对方手段隐秘,必然还有后手。你此刻大张旗鼓去查,他们定然毁灭证据。装作不知,暗中排查。从今日起,本宫所有饮食、药物,皆由你和小厨房里我们从沈家带下来的那两个老人亲自经手,所有原料入库前,由凌云派信得过的人暗中查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运转体内微弱的医家真气,试图化解那已侵入体内的微量毒素。“另外,将计就计。对外就说本宫连日操劳,胎象有些不稳,需要静养,暂缓接见外臣,政务由内阁先行处理,紧要者再报。”
沈清辞佯装胎动不安、需要静养的消息很快传开。坤宁宫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暗地里的排查也在凌云和檀云的配合下紧锣密鼓地进行。
凌云负责外围,他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对各宫人员往来的监视,尤其关注与周文正府上有过来往的宫人,以及那些之前对皇后新政颇有微词的太妃、嫔妃宫中动向。
檀云则负责内查,她借口整理库房,将近期送入坤宁宫的各类用品,尤其是茶叶、药材、食材,逐一秘密取样,由沈清辞亲自或以特殊方法检验。
终于,线索指向了尚食局一名负责采买干果蜜饯的司药女官。此女官与周文正夫人的一个远房表亲过往甚密,且在其住处隐秘的妆奁夹层中,凌云的人搜出了一小包未曾使用完的、被提炼成无色晶体的“絮影萝”精华!而进一步暗查发现,问题正出在一批新贡上的、专供坤宁宫使用的“云雾茶”上,有人在茶叶入库后,利用职务之便,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将微量毒晶混入了部分茶叶中,若非沈清辞医术通神、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人赃并获!
然而,就在凌云准备动手拿人之际,沈清辞却阻止了他。
“仅仅一个司药女官,哪有如此大的胆量和能耐弄到这等罕见毒物?又怎能精准把握本宫的饮食喜好?”沈清辞靠坐在软榻上,面色因余毒和孕期而有些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她不过是个马前卒。背后定然还有人,而且,这流言与下毒,恐怕只是开始,意在试探,也在制造混乱,为他们真正的目的打掩护。”
她沉吟片刻,对凌云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严密监视那名司药女官,看她与何人接触。同时,放出消息,就说本宫因静养,精神不济,对宫中事务略有松懈,尤其是……对西郊皇家猎苑的日常巡查,已不如前严密。”
凌云瞬间明白了沈清辞的意图——引蛇出洞,将暗处的敌人与那可疑的猎苑联系起来!“末将明白!”
果不其然,就在坤宁宫放出“巡查松懈”消息后的第三日夜里,那名司药女官趁着夜色,悄悄将一小包东西埋在了御花园一处假山石下。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切都在凌云等人的监视之下。
待她离开后,凌云派人起出那包东西,里面并非毒药,而是一张绘制着简易坤宁宫外围巡逻路线和时间间隙的草图,以及一小撮特制的、带有异香的药粉。经沈清辞辨认,那药粉并非毒药,却是一种能吸引特定毒虫的引子!
对方是想将毒虫引入坤宁宫,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而那名女官埋藏物品的地点和方法,与墨家外围传递信息的某种隐秘手段极为相似!
“果然与墨家有关!”凌云脸色铁青。
“看来,周文正这条线,是越来越清晰了。”沈清辞目光冰冷,“他府上与墨家勾结,利用其在宫中的关系,先是散布流言,再是下毒,如今又想引虫制造混乱……这一切,都是为了配合墨渊那个‘百日之期’的阴谋,试图在陛下回京之前,让京城,尤其是皇宫,陷入混乱!”
她深吸一口气,下令道:“拿下那名司药女官,秘密关押,严加审讯,务必撬开她的嘴!同时,加强对周文正府上及西郊猎苑的监视!猎苑那边的‘地面震动’绝非偶然,他们定然在准备着什么!我们必须知道那是什么!”
宫闱之中的暗箭虽被逐一识破并挡下,但沈清辞深知,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序曲。揪出一个司药女官容易,但其背后牵连的势力网和那个关乎京城安危的巨大阴谋,才刚刚露出一角。墨渊的“地火”,究竟会从何处燃起?留给她的时间,似乎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