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生终究是没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诚王府。
就在他准备强行突围的瞬间,集古斋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名手持强弓劲弩的护卫涌入,冰冷的箭簇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封死。紧接着,一个身着锦袍、面色红润,眼神却阴鸷如毒蛇的老者在更多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正是诚王萧永恪。
“好身手,好胆色。”诚王抚掌,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能摸到本王的密室,阁下想必不是无名之辈。是萧景琰身边的暗卫?还是……雪岩族余孽?”
岩生心中一沉,对方不仅发现了自己,似乎还对他的来历有所猜测。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是将身体调整到最适合爆发与防御的姿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敌人,计算着突围的可能性。
诚王似乎并不急于拿下他,目光扫过密室入口的方向,虽然入口已然关闭,但他显然知道里面被人动过了。“看来,本王的小秘密,是藏不住了。不过无妨……”他阴冷一笑,“反正,也到了该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府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号角声,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如同潮水般的喊杀声与兵刃撞击声!那声音的方向……赫然是皇城!
诚王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得意:“听到了吗?时辰到了!本王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为这大靖,换一片天了!至于你……”他看向岩生,挥了挥手,“拿下,死活不论!”
箭矢离弦的声音骤响!
岩生瞳孔紧缩,身体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速度,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手中短刃挥舞,格开数支致命的弩箭。但箭矢太过密集,仍有几支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一溜血花,更有两支深深钉入了他的肩胛和大腿!
剧痛传来,岩生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他知道,必须冲出去!陛下需要预警!皇宫有变!
他如同受伤的猛虎,不顾伤势,猛地撞向一侧的窗户,木屑纷飞中,整个人跌入外面的庭院。落地瞬间,他顺势一滚,避开劈砍而来的刀锋,短刃划过一名护卫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
“拦住他!”诚王的厉喝在身后响起。
更多的护卫涌了上来。岩生浴血奋战,每一招都简洁狠辣,以命搏命。他雪岩族的强悍体魄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身中数箭,血流如注,依然如同磐石般顽强。他且战且退,试图向王府边缘移动。
然而,诚王府的护卫太多了,而且其中显然混杂着身手高强的死士。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动作也渐渐迟缓。
“陛下……娘娘……岩生……有负所托……”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父亲为保护陛下而战死的身影。
就在他力竭,即将被乱刀分尸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王府墙外响起!几名正要挥刀砍向岩生的护卫应声而倒,他们的咽喉或心口,皆插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短小弩箭!
“岩生!这边!”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墙头响起。
岩生猛地抬头,只见墙头上出现了数道黑色身影,为首一人,正是本该守护宫禁的御林军统领,秦岳!秦岳手持连弩,目光如电,正快速装填着箭矢。
“秦将军!”岩生精神一振,求生的意志再次燃起。
“掩护他!”秦岳一声令下,墙头上的黑衣人手中连弩齐发,精准地压制住围攻岩生的护卫。
岩生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强提最后一口气,踉跄着冲向围墙。一名黑衣人跃下,一把架住他,两人合力,艰难地翻过高墙。
墙外,竟有数十名身着御林军甲胄,但臂缠白巾以示区分的精锐士兵等候。
“快走!皇宫危急!”秦岳脸色铁青,一把扶住几乎虚脱的岩生,迅速下令撤退。
原来,萧景琰早已对御林军内部进行了秘密排查和部署。御林军副统领孙崇,乃是诚王埋藏多年的钉子,此事已被萧景琰与秦岳察觉。他们将计就计,明面上维持原状,暗地里秦岳早已抽调绝对忠诚的部下,组建了这支应急的力量,并暗中监视诚王府和孙崇的动向。当诚王府出现异动,皇城方向号角响起时,秦岳当机立断,率这支精锐直扑诚王府,一方面试图控制贼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接应可能陷入危险的岩生。
“秦将军……皇宫……”岩生忍着剧痛,急切地想汇报。
“本将知道!孙崇那狗贼打开了玄武门,放入了诚王蓄养的死士和部分被他蛊惑的御林军!”秦岳语速极快,带着压抑的愤怒,“陛下已有防备,宫中尚有忠诚将士,但局势危急!你拿到了什么?”
岩生艰难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张染血的布防图:“诚王……密室……前朝祭坛……还有这个……与星陨谷海图……吻合……”
秦岳接过地图,只看了一眼,便知事关重大。“好!你立下大功了!”他立刻将地图交给一名亲信,“立刻抄送副本,八百里加急送往东南沿海水师!原件随我入宫面圣!”
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岩生,“你伤势太重,先找地方……”
“不!”岩生斩钉截铁地打断,眼中是雪岩族不容置疑的倔强,“我要入宫!保护陛下和娘娘!”
秦岳看着他决绝的眼神,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好!我们杀回去!”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已是一片血火地狱。
叛军在内应孙崇的带领下,由玄武门突入,迅速攻占了外朝部分区域,并与宫中留守的忠诚御林军以及萧景琰的亲卫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宫殿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皇城夜的宁静。
乾元殿前,萧景琰身着金色铠甲,手持长剑,亲自立于丹陛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神锐利如万年寒冰。他身边是仅存的数十名贴身暗卫和部分誓死效忠的御林军将士,组成最后一道防线。殿前广场上,尸体堆积,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
“陛下!叛军已攻破光华门,正在向乾元殿合围!”一名满身浴血的将领冲上来禀报。
“知道了。”萧景琰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按计划,收缩防线,固守待援。京畿大营的兵马,应该快到了。”
他的部署并非没有后手,除了秦岳那支奇兵,京畿大营的统帅是他绝对的心腹,接到信号后必会率军平叛。然而,叛军发难的时机和内部的腐蚀程度,还是超出了他最坏的预估。
“陛下!”凌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负责保护沈清辞,此刻前来,让萧景琰心头猛地一跳。
“清辞如何?太子呢?”萧景琰急问。
凌云语速飞快:“贵妃娘娘无恙,臣已护送娘娘至密室暂避。但东宫……东宫被一伙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突袭,他们手段诡异,武功高强,我们的人……没能挡住!太子殿下……被他们挟持了!”
“什么?!”萧景琰瞳孔骤缩,一直维持的冷静几乎瞬间崩裂。翊儿!他们竟然对病重的翊儿下手!
就在这时,叛军后方一阵骚动,只见一群黑衣人护着一个身着亲王蟒袍的身影,缓缓穿过战场,走向乾元殿。正是诚王萧永恪!而他身边一名黑衣人手中,赫然挟持着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似乎仍在昏睡中的太子萧允翊!
“皇帝!别来无恙啊!”诚王停在广场中央,隔着尸山血海,朗声笑道,声音中充满了志得意满,“这乾元殿的风景,臣叔可是向往已久了。”
萧景琰目光死死盯着被挟持的儿子,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与担忧,声音冰冷如铁:“萧永恪,你勾结前朝余孽,私设祭坛,蓄养死士,如今更悍然发动宫变,挟持太子,罪无可赦!现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朕或可留你全尸!”
“哈哈哈!”诚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好皇帝,事到如今,你还摆着皇帝的架子?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皇宫即将易主,你的太子在我手中!你以为京畿大营会来救你?不妨告诉你,他们此刻,正被北境‘溃败’下来的‘乱军’和西羌‘流寇’牢牢拖住手脚呢!”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诡异而阴毒:“至于这个太子……他本就不该存在,是你们萧氏皇族肮脏血脉的证明!不过,他还有点用,他体内流淌的,可是他亲生父亲——宇文玥尊上的血脉啊!虽然被你的龙气污染,但依旧是开启‘墨尊’降临的绝佳容器!等收拾了你,本王再好好‘净化’他!”
此言一出,萧景琰身后众人皆尽变色。虽然陛下与贵妃早知太子身世,但被诚王如此当众揭开,并提及那诡异的“容器”之说,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你找死!”萧景琰怒吼一声,再也无法抑制杀意,手中长剑直指诚王。
“找死的是你,萧景琰!”诚王脸色一狞,挥手喝道,“给本王杀!拿下萧景琰首级者,封万户侯!”
最后的决战,瞬间爆发!
叛军如同潮水般涌向乾元殿。萧景琰身先士卒,剑光如龙,每一剑挥出,必有一名叛军倒地。暗卫与忠诚的将士们也爆发出最后的血勇,以身为盾,死死护在陛下身前。
秦岳与岩生也率领那支精锐及时杀回,从侧翼冲击叛军阵型,暂时缓解了乾元殿正面的压力。岩生不顾重伤,如同疯虎般厮杀,目光始终锁定着被挟持的太子方向。
然而,叛军人数占优,且其中混杂着诚王蓄养的死士和疑似墨家派来的高手,战力强悍。忠诚方的防线在不断被压缩,伤亡惨重。
混战中,萧景琰与诚王的目光再次隔空碰撞。
“皇帝,放弃吧!你已众叛亲离!”诚王得意地大喊。
萧景琰一剑劈翻一名冲上来的死士,染血的面容上唯有帝王的决绝:“朕在,国在!朕亡,国亦不亡于尔等宵小之手!”
就在这危急关头,皇宫西北角,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更加嘹亮的冲锋号角!一面巨大的“靖”字帅旗,在火光中冉冉升起!
“是京畿大营!京畿大营的援军到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将领惊喜地高呼。
原来,京畿大营的统帅并未被完全拖住,他分出一支精锐骑兵,不惜代价强行突破拦截,直扑皇城,并动用了一种小型的震天雷,炸开了皇城的一处偏门!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叛军开始陷入混乱和恐慌。
诚王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挟持着太子的那名黑衣人首领见状,快速对诚王道:“王爷!事不可为!必须立刻带走‘容器’,按第二计划行事!”
诚王看了一眼战场,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的乾元殿宝座,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但他也知道大势已去。
“撤!”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字。
黑衣人们立刻护着诚王和太子,开始向皇宫深处,那早已规划好的密道方向退去。
“拦住他们!救回太子!”萧景琰嘶声怒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但残余的死士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住了他和其他人。
岩生目眦欲裂,想要追击,却因伤势过重,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身旁的兵士死死扶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黑衣人,挟持着那抹明黄色的、虚弱的身影,消失在熊熊燃烧的宫殿与混乱的战局深处。
血战持续到天明,诚王萧永恪与太子萧允翊,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皇宫内的叛军被逐渐肃清,孙崇被秦岳亲手斩杀。然而,胜利的代价,是满目疮痍的宫阙,堆积如山的尸骸,以及……失踪的太子。
萧景琰站在乾元殿前,望着初升的朝阳将鲜血染红的地面映照得更加刺眼,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无比挺拔,却又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与冰冷的杀意。
诚王虽败逃,但隐患未除。太子落入敌手,生死未卜,更可能被用于那诡异的“容器”仪式。南海的黑莲舰队仍在北上,朝中暗流不知是否已彻底肃清。
沈清辞从密室中走出,来到萧景琰身边,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轻轻握住萧景琰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
“陛下,翊儿一定会救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他们在谋划什么,我们都必须阻止他们。”
萧景琰反手握紧她的手,目光投向东南方,那是南海,也是诚王和太子可能逃离的方向。
“传朕旨意,全国通缉诚王萧永恪及其党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声音回荡在血腥的晨风中,“另,命东南水师,不惜一切代价,拦截黑莲舰队,搜寻太子下落!”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更深的阴谋,更远的征途,还在等待着他们。而太子的命运,与那遥远海域的秘密,以及前朝墨家的终极图谋,紧紧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