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中的厮杀短暂而激烈。楚晚萤身手不凡,短剑如毒蛇吐信,招招致命,但对方五人显然也是经验丰富的好手,配合默契,刀法狠辣,将她困在中间。若非那名策应的暗卫及时从屋顶跃下,与她背靠背御敌,恐怕形势更为危急。
就在楚晚萤格开劈向面门的一刀,手臂被震得发麻之际,巷口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和倒地声。堵住去路的两个汉子软软倒下,墨云舟手持竹扇,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面色冷峻的赵擎。
“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墨云舟语气平淡,手中竹扇看似随意地朝那为首汉子一点。
那汉子只觉得手腕一麻,弯刀险些脱手,骇然望去,只见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他心知遇到了绝顶高手,不敢恋战,嘶吼一声:“风紧,扯呼!”剩余几人闻言,虚晃几招,纷纷掷出烟雾弹,趁着浓烟弥漫,迅速遁入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消失不见。
烟雾散去,巷道内只留下两具敌人的尸体和淡淡的血腥味。
“郡主,您没事吧?”赵擎急忙上前。
楚晚萤摇了摇头,气息微喘,收起短剑:“我没事。多亏先生及时赶到。”她看向墨云舟,眼神复杂,“先生如何找到这里的?”
墨云舟用竹扇轻轻扇开残留的烟雾,道:“我回到客栈,听闻你尚未归来,便知有异。赵擎留下的暗记指向番坊,寻来时正巧听到打斗声。”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这些人训练有素,不像普通匪类,身上也没有明显标识。看来,我们在鹭岛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
“他们提到了‘莲花’。”楚晚萤将方才听到的对话以及跟踪王掌柜、遭遇面具人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墨云舟听完,眉头微蹙:“市舶司官员与番商勾结,觊觎星陨石…神秘面具人…‘黑莲’…看来这鹭岛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返回客栈后,赵擎派去跟踪陈书办的暗卫也回来了,带回消息:那陈书办回到市舶司后便闭门不出,但其宅邸外围发现有可疑人员监视。
“我们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楚晚萤忧心道,“再想通过市舶司或番商寻找向导和海图,恐怕难上加难。”
墨云舟沉吟片刻,道:“无妨。正规渠道不行,还有别的路子。码头上的老船工、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他们或许不知道星陨谷的具体位置,但对那片迷雾海域的传说、水文气候,定然比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了解更多。我们分头去打听,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果然,在付出了足够的银钱,并承诺只是在外围勘探、不深入险地后,他们找到了一位名叫郑老大的老渔民。郑老大年约六旬,古铜色的皮肤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眼神浑浊却透着历经沧桑的智慧。他年轻时曾是这一带最好的船老大,多次穿越迷雾海域边缘,对那里的暗流、风向、乃至一些光怪陆离的传说都知之甚详。
“星陨谷…那地方邪门得很呦。”郑老大嘬着旱烟,眯着眼回忆道,“老头子我年轻时胆子大,跟着一队番商进去过一回,差点没出来!那雾浓得化不开,指南针乱转,水里还有吃人的怪鱼!远远倒是看到过谷口,黑漆漆的,像一张大嘴…后来听到一阵像是女人哭又像是唱歌的声音,船上的伙计都疯了似的往海里跳…再后来,我们就拼命往外逃,再也不敢去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至于你们说的鬼船…黑莲标志的没亲眼见过,但听一些死里逃生的老兄弟提起过,说那船快得像鬼,悄无声息,火炮厉害得很!专抢那些想去星陨谷发财的船…”
虽然郑老大无法提供精确通往星陨谷的海图,但他凭借记忆绘制了一份相对安全的、接近那片迷雾海域的航线图,并答应作为向导,带他们到迷雾外围。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艘经过加固、配备了更强弩箭和简易投石机的双桅帆船,“海鹞号”,载着楚晚萤一行人以及重金招募的郑老大和几名可靠水手,悄然驶离了鹭岛码头,向着东南方向的茫茫大海进发。
头两日航行颇为顺利,天气晴好,海风鼓荡着船帆。郑老大果然经验丰富,指挥若定,避开了一些暗礁区。楚晚萤和墨云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研究那份残缺的古老海图和郑老大绘制的航线,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然而,平静在第三日黄昏被打破。
西边的天际堆积起浓重的乌云,海风变得狂暴而紊乱,原本湛蓝的海水变成了墨绿色,涌起越来越高的浪头。“海鹞号”如同一片树叶,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
“是风暴!快!降半帆!固定好货物!”郑老大嘶哑着嗓子在甲板上指挥,脸色凝重。
狂风呼啸,卷起咸涩的海水拍打在甲板上,发出巨大的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能见度急剧下降。
就在全船上下都在与风暴搏斗时,负责了望的水手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船!有船!右后方!是…是鬼船!”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勉强在颠簸中稳住身形望去。只见右后方的雨幕风浪中,幽灵般滑出了一艘三桅大船!那船通体漆黑,船体修长,速度极快,破浪无声,仿佛真的是从地狱驶来。最令人心惊的是,它那面巨大的主帆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朵妖异绽放的墨色莲花!
“黑莲鬼船!”郑老大声音发颤,“他们…他们怎么敢在这种天气出来?!”
那黑莲船显然也发现了“海鹞号”,调整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直扑过来!更近一些时,可以看到它船舷两侧竟然打开了数个射击孔,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这绝非普通海寇所能拥有的装备!
“备战!”赵擎厉声大喝,暗卫和水手们纷纷拿起弓弩,操纵起船上的弩炮和投石机。
然而,在如此狂暴的风浪中,远程武器的准头大打折扣。几支弩箭射出,大多落入海中,少数钉在对方船板上,也如同隔靴搔痒。而黑莲船却凭借其优异的稳定性和速度,不断逼近,一次齐射,数枚黑乎乎的铁弹呼啸着飞来!
“轰!轰!”有两枚砸在“海鹞号”左舷附近,激起巨大的水柱,船身剧烈摇晃,木板碎裂声刺耳!还有一枚直接命中了船尾楼,砸出一个大洞,碎木飞溅,一名水手惨叫着倒地。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船小,扛不住几轮炮击!”郑老大焦急地喊道。
墨云舟站在颠簸的船头,任由雨水打湿衣袍,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莲船,以及船首一个隐约可见、穿着黑袍的身影。突然,他对赵擎喊道:“赵擎,让你的人听我指挥!把所有能移动的重物,压舱石、备用帆桁,全部搬到左舷!快!”
赵擎虽不明所以,但基于之前的信任,立刻下令。众人奋力将重物堆积到左舷。
“还不够!”墨云舟目光扫过甲板,落在那些系着缆绳的沉重船锚上,“把左舷的锚也搬过来!快!”
水手们虽然觉得这命令古怪(船锚通常固定位置),但在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合力将左舷的船锚也拖了过来。
此时,黑莲船已进入第二轮炮击的射程,炮口再次冒出火光!
“就是现在!”墨云舟大喝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形状奇特的金属片,猛地掷向左舷那堆积如山的重物下方!
“砰!砰!砰!”几声不大的爆响,金属片似乎触发了什么,堆积的重物下方猛地爆开一股气流,推动着那数千斤的重物猛地向左侧倾斜、滑动!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重心偏移,使得整艘“海鹞号”猛地向左侧倾斜了近乎四十五度!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倾覆!
而正是这剧烈的、违背常理的倾斜,险之又险地让“海鹞号”避开了黑莲船第二轮大部分炮弹!数枚铁弹擦着高高翘起的右舷飞过,落入海中!
黑莲船上似乎传来一阵惊愕的呼喊。
“回正!把东西推回去!”墨云舟再次下令。
众人奋力将重物推回,船体在风暴中剧烈摇摆着,艰难地恢复了一些平衡。
这一番操作,不仅躲过了致命炮击,更是让“海鹞号”与黑莲船之间的距离因为船体不规则运动而拉开了一些。
墨云舟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那一下也耗尽了他不少心力。他对着惊魂未定的郑老大道:“郑老大,转向!借着这股浪,往东北偏!那里应该有暗流,可以让我们更快脱离!”
郑老大如梦初醒,连忙扑向舵轮,拼命转动。
黑莲船显然没料到猎物还有这般手段,稍一迟疑,再加上风暴的影响,追击的速度慢了一瞬。“海鹞号”借着这宝贵的时机,如同受惊的海鸟,一头扎进更浓的雨幕和滔天巨浪之中,奋力向着东北方向逃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炮声和鬼影般的黑莲船终于消失在风雨中。风暴也渐渐平息,天空露出了惨白的颜色,海面虽然依旧起伏,但已不再是之前那般毁天灭地的景象。
“海鹞号”伤痕累累,船帆破损,船体多处漏水,水手们正在拼命抢救。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瘫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楚晚萤扶着船舷,看着墨云舟,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一名水手发出一声惊恐的哭喊:“郑老大!郑老大他…他没气了!”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围了过去。只见郑老大歪倒在舵轮旁,双目圆睁,脸上还保持着奋力操舵的神情,但胸口却没有任何起伏。他的后心处,插着一小片在刚才炮击中被炸飞的、边缘锐利的木屑,正是这不起眼的碎片,在混乱中夺走了这位老向导的性命。
船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失去了经验最丰富的向导,在这陌生而危险的海域,他们如同盲人骑瞎马。
楚晚萤蹲下身,默默替郑老大合上双眼,心中充满了悲愤与无力。
墨云舟走过来,检查了一下郑老大的遗体,叹了口气。他目光扫过郑老大随身的那个破旧行囊,伸手拿了过来。行囊里除了些个人物品,还有他那份手绘的航线图,以及…半张被小心折叠、材质特殊、似乎经过特殊防腐处理的皮质海图!
这半张海图明显比郑老大手绘的精细无数倍,上面标注着复杂的水文符号、洋流走向,以及一些看不懂的古老文字。而在海图的边缘,残缺地描绘着一片被漩涡和风暴符号包围的海域,旁边用朱砂标注着两个模糊的字——虽然残缺,但依稀可辨是“…墟”。
这绝非郑老大所能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