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死,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深潭,在这片本已凝滞的水面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悲伤与愤怒交织,最终化为更加坚定的决心。
沈清辞带着凌云匆匆赶回宫中,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染了尘土与淡淡血渍的衣裙,便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萧景琰正与钦天监监正、工部官员以及几位太医院院判激烈地讨论着。一夜未眠,他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肩头的伤处也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因极度紧绷而显得异常亢奋。桌上摊开着巨大的京城及周边山川地势图,上面已经被朱笔标记了数个红圈,正是林婉儿提到的龙脉节点。
见到沈清辞和凌云进来,尤其是看到沈清辞苍白疲惫的脸色和眼中未干的泪痕,萧景琰心中一沉,挥退了正在议事的臣工。
“清辞,怎么了?是石头……”萧景琰快步上前,扶住沈清辞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清辞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清明与决绝:“石头……他走了。临走前,他留下了最后一个消息。”
她将石头在柴房中的遗言,以及关于“灵犀引”碎片和太庙地下的线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景琰。
“太庙……地下?!”萧景琰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他们竟敢……竟敢玷污皇家宗庙!”
太庙,供奉大靖历代先帝灵位之地,是皇权正统与宗族传承的象征,庄严肃穆,守卫森严。任谁也无法想象,林婉儿的余党,那企图颠覆江山的阴谋核心,竟然就藏匿在这最神圣、最不容亵渎的地方之下!这不仅是阴谋,更是对萧氏皇族最极致的羞辱与挑衅!
“消息是石头用命换来的,可信度极高。”沈清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景琰,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太庙地下,很可能藏着‘蚀脉引’的真正秘密,甚至……可能有解药,或者与激活我体内力量相关的线索!”
萧景琰拳头紧握,骨节发白,额角青筋跳动。极致的愤怒过后,是帝王的冷静与果决。他知道,沈清辞说得对,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明确的方向。
“凌云!”萧景琰猛地转身。
“臣在!”
“立刻调集影卫中最精锐的力量,由你亲自挑选,要绝对可靠!同时,秘密控制太庙所有值守官员及侍卫,隔离审查,严禁任何消息走漏!没有朕的手谕,一只鸟儿也不许从太庙飞出去!”
“是!陛下!”凌云领命,眼中寒光闪烁,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清辞,”萧景琰看向沈清辞,目光复杂,“太庙地下情况不明,定然危险重重。你……”
“我必须去。”沈清辞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灵犀引’碎片只有在我手中才有反应,我对林婉儿的用毒手法和《楚门医案》最为熟悉,只有我可能分辨出解药,或者找到安全引导力量的方法。而且,我与翊儿之间那未完成的契约联系,或许在关键时刻也能起到作用。”
她看着萧景琰,眼神清澈而执着:“景琰,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每耽搁一刻,翊儿的危险就多一分。让我去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萧景琰看着她倔强而坚定的脸庞,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陛下,您的伤……”沈清辞担忧地看向他肩头。
“无妨,皮肉之伤而己。”萧景琰摆手,此刻,没有任何事情比解决眼前的危机更重要。“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太庙结构复杂,地下若有空间,入口必然极其隐蔽。需要熟悉太庙建筑的人引路。”
他立刻传令,召来了掌管宫廷建筑档案、对太庙结构了如指掌的将作大匠,以及两位绝对忠诚且精通机关陷阱的皇室宗亲老者。
与此同时,凌云的动作极其迅速。不过半个时辰,一支由二十名顶尖影卫组成的精锐小队已然集结完毕,所有人换上了便于夜间行动的黑色劲装,配备了兵刃、弓弩、破解机关的工具以及应对毒物的药物。太庙内外也已被影卫以演习为名彻底封锁,所有原值守人员都被集中看管。
夜色,如同浓墨般缓缓浸染了天空。一轮残月孤悬,洒下清冷的光辉,笼罩着庄严肃穆的太庙建筑群。
萧景琰和沈清辞在凌云及精锐影卫的护卫下,悄然抵达太庙。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进入主殿,而是在将作大匠的指引下,来到了太庙后方一片相对偏僻的、用于存放祭祀器具的配殿。
“陛下,娘娘,”年迈的将作大匠指着配殿内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低声道,“根据祖上留下的隐秘图纸记载,前朝一位笃信道教的皇帝,曾暗中在此修建了一条密道,据说通往一处‘养气’之所,以求延年益寿。国朝定鼎后,此密道便被封存,鲜有人知。若太庙地下真有玄机,此处是最可能的入口之一。”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看不出任何异常。
“机关在何处?”萧景琰问道。
将作大匠走到墙壁一侧的一座青铜仙鹤灯盏前,用力握住鹤颈,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左右旋转了数下。
“咔哒……嘎吱……”
一阵机括运行的沉闷声响从墙壁内部传来。紧接着,那面看似完整的墙壁,竟然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阴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柳条巷荒宅地下室相似的奇异香气,从洞中涌出!
找到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陛下,娘娘,让臣等先行探路!”凌云请命。
“一起下去,保持警惕!”萧景琰下令。他拔出腰间佩剑,将沈清辞护在身侧,率先踏入了密道。凌云立刻带着四名影卫紧随其后,其余人则留在洞口警戒。
密道初时狭窄陡峭,石阶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下行约十余丈后,通道变得宽阔起来,可容两人并行。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一些炼丹、寻仙的场景,风格古朴,确实带有前朝道教的痕迹。
越往深处,那股奇异的香气越发明显,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沈清辞手中的“灵犀引”碎片,此刻变得异常温热,甚至微微震颤起来,上面的纹路散发出柔和的、指向明确的光芒,直指通道的尽头!
“小心,快到了。”沈清辞低声道。
众人放轻脚步,屏息凝神。通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并非灯火,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源自矿石本身的冷光。
走出通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空间远比柳条巷的地下室宏伟得多,仿佛将太庙地下彻底掏空了一般。空间中央,矗立着几根粗大的、雕刻着诡异蛇形图腾的石柱,石柱顶端镶嵌着散发出幽蓝光芒的奇异矿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鬼域。
而在石柱环绕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以某种黑色金属铸造的复杂法阵!法阵的纹路深深镌刻在地面上,沟壑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阴寒能量。法阵的各个节点上,还摆放着一些器物——有残破的令牌,有扭曲的雕像,甚至……还有几块看起来像是人体骸骨的东西!
而在法阵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扭曲的暗红色能量球,能量球中,隐约可见一道道痛苦挣扎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那能量球散发出的阴煞之气,让所有靠近的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与心悸!
“这……这是……聚阴炼煞邪阵!”一位精通玄学的宗亲老者骇然失色,声音颤抖,“以生灵精血与怨念为引,汇聚地脉阴煞……他们……他们是想炼制某种极阴邪物,或者……强行催化地脉异变!”
所有人都被这邪恶而宏大的场面震撼了。林婉儿的疯狂,远超他们的想象!
沈清辞的目光急速扫过整个空间,最终定格在法阵边缘的一个石台上。石台上,摆放着几个玉盒和一卷古朴的竹简。
“解药……或者毒方,可能在那里!”沈清辞指着石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般,在空旷的地宫中骤然响起:
“呵呵呵……不愧是楚家传人,嗅觉果然敏锐。可惜……你们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