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被拖下去时那怨毒而癫狂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萧景琰的脑海。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他和沈清辞，以及榻上那个呼吸微弱、维系着脆弱平衡的孩子。
绝望的阴霾并未因林婉儿的吐露而散去，反而更加沉重。颠覆龙脉，无解之毒……每一个字都如同巨石压在心口。但萧景琰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他是皇帝，是父亲，更是沈清辞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怒火与无力感强行压下，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锐利。
“清辞，”他转向沈清辞，声音沉稳，“林婉儿所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混沌源核’缥缈，当务之急，是双途并进。”
沈清辞抬起苍白的脸，望向他。
“其一，全力搜寻石头下落。他是关键，或许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线索，甚至……可能与那‘混沌源核’或你体内的力量有关。”萧景琰条理清晰地分析，“其二，我们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外物。你体内的平衡之力，既是隐患，也可能是契机。我们需要弄清楚，如何安全地引导甚至增强它。”
他看向沈清辞手中那角依旧温热的契约碎片：“这碎片，或许就是关键。林婉儿如此看重它，绝不仅仅因为它是契约的一部分。它可能是一件……法器，或者信物。”
沈清辞点了点头，萧景琰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将碎片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奇异的温热和隐隐的指引感。“我会尽力研究这碎片和《楚门医案》，看看能否找到引导体内力量的方法。”
“此事凶险，万不可贸然尝试！”萧景琰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必须要有万全准备，或者……找到真正懂行的人。”他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黑影，想到了可能还活着的石头。
“我明白。”沈清辞反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试图传递一丝温暖，“我会小心的。”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萧景琰立刻前往御书房，召见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钦天监监正、工部官员以及太医院院判。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龙脉地气的具体情况，评估林婉儿所谓“地脉引动”的威胁究竟有多大，并寻找可能的应对之策。
而沈清辞则留在东宫偏殿，一方面亲自照看太子萧允翊，确保赤炎玉和药物的效果稳定，另一方面，则摒退左右，只留下绝对可靠的宫人守在殿外，自己则全身心投入到对契约碎片和《楚门医案》的研究之中。
她先将那角碎片放在灯下仔细端详。碎片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却又自生温热，上面的纹路蜿蜒复杂，看似杂乱，但若凝神细看，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内息注入其中，碎片上的纹路竟微微亮了一下，那股温热的指引感也瞬间清晰了不少，直指一个方向——并非是外界，而是……她自身？
沈清辞心中一动。难道这碎片真正的用途，是帮助持有者感应和引导自身某种潜在的力量？
她立刻翻阅《楚门医案》，重点查找关于“能量感应”、“契约媒介”、“阴阳平衡”等相关记载。医案包罗万象，其中不乏一些涉及古老秘术、风水玄学的篇章，只是以往她更多关注医术药理，对这些涉猎不深。
时间在紧张的搜寻与推演中飞速流逝。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竟是一夜过去。
沈清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钻研，她结合碎片的表现和医案中的零星记载，终于有了一些模糊的推测。
这碎片，很可能是一种名为“灵犀引”的古老法器残片，其主要作用并非缔结契约，而是放大和引导持有者与天地间某种特定能量的共鸣。林婉儿之所以需要它，或许正是为了更精确地操控“蚀脉引”与地脉阴煞的连接。
而自己体内那丝微弱的平衡之力，源自混沌之门，本质是调和阴阳。这“灵犀引”碎片，或许能帮助她更清晰地感知和引导这股力量！
但这仅仅是理论。如何具体操作？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医案中没有记载，林婉儿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到了“至阴至阳冲击”和“强大生命能量”这种危险而模糊的概念。
贸然尝试，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沈清辞陷入沉思之际，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娘娘，”是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有发现了！”
沈清辞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开门。
凌云站在门外，虽然一夜未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娘娘，我们按照您的指示，秘密排查了京城所有大小医馆和可能藏身之处。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们在西城一家不起眼的、专治跌打损伤的‘陈氏草堂’外，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块沾着污渍和些许暗红血痂的粗布条，看材质和样式，与那日地下室里黑影被凌云刺伤时衣衫的料子极为相似！而且，布条上似乎还用某种炭灰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箭头，指向草堂后方。
“我们的人已经暗中包围了那里，但没有打草惊蛇。草堂的陈老郎中是几十年的老实人，背景干净，不似有诈。”凌云补充道。
石头！他很可能就藏在那里养伤！
沈清辞的心脏砰砰直跳。“陛下知道了吗？”
“已经派人去御书房禀报了。”凌云回道，“陛下吩咐，一切听娘娘安排。”
沈清辞略一沉吟。石头现在特殊，虽然救了他们，但动机成谜，贸然大队人马前去，可能会惊动他，或者引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我亲自去一趟。”沈清辞下定决心，“你挑选两名最机警的好手随行，其他人在外围警戒。记住，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能轻举妄动。”
“娘娘，这太危险了！”凌云下意识地反对。
“他若想害我们，之前在地下室有无数的机会。”沈清辞摇头，“他冒险抢夺契约碎片，又留下线索指引我们找到赤炎玉，至少说明，他目前不会害我们。我必须去见他，只有他可能知道激活平衡之力的安全方法，或者关于‘蚀脉引’的其他秘密。”
见沈清辞态度坚决，凌云知道劝阻无用，只得躬身领命：“是！臣这就去准备！”
片刻之后，沈清辞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普通衣裙，在凌云和两名便装影卫的护卫下，悄然离开了东宫，朝着西城的陈氏草堂而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在距离草堂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便下了马车，步行前往。
陈氏草堂果然如凌云所说，门面狭小，看起来十分普通。此时已是上午，有些零星的病人进出。
凌云打了个手势，一名影卫混入病人中进入草堂探查，另一名则守在街角望风。凌云自己则护着沈清辞，绕到了草堂后方。
草堂后面是一个狭窄的院落，堆放着一些药材和杂物，院墙角落有一间低矮的柴房。
沈清辞手中的“灵犀引”碎片，在靠近这柴房时，温热感明显增强了，那微弱的指引感，也明确地指向了柴房紧闭的木门。
他就在这里！
沈清辞和凌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确定。
凌云示意沈清辞稍等，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柴房，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柴房内一片寂静，仿佛空无一人。
凌云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他犹豫了一下，正考虑是否要强行闯入。
就在这时，柴房内传来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丝警惕的沙哑声音：
“外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