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歇风住,河面上弥漫着氤氲的雾气,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四周。客船在河湾中轻轻摇晃,仿佛昨夜那场激烈的厮杀和狂暴的风雨都只是一场噩梦。
张疤脸早早起身,督促手下检查船只,准备起航。一名手下跑到船尾准备清理缆绳,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疤脸哥!不好了!救生艇不见了!”
这一声惊呼,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惊醒了船舱内的众人。
萧景琰、沈清辞、岩生和林素问匆匆来到船尾。只见原本系着一条简易小艇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半截被利刃整齐割断的绳索,在水面上轻轻飘荡。
“怎么回事?!”张疤脸又惊又怒,一把揪住那名值夜的手下,“昨晚不是你值的夜吗?那么大一条船没了你都没看见?!”
那手下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解释:“疤……疤脸哥,我……我昨晚后半夜是听到点动静,过来看了,没……没发现人啊!就以为是风浪声或者鱼……我真不知道小艇什么时候没的!”
萧景琰蹲下身,仔细检查那截断口。切口平整,是一刀割断,手法干净利落。绝非风浪所致,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是在值夜之人眼皮底下……要么此人身手极高,要么……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船上众人。张疤脸和他的手下都是粗豪汉子,昨夜拼死护驾,嫌疑不大。岩生重伤,几乎一夜未眠,疼痛难忍,不可能有余力做此事。清辞和素问更无可能。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个失踪的黑衣俘虏,根本就没有离开!他一直潜伏在船上,或者就在这河湾附近,等到后半夜风雨渐歇、守卫松懈时,偷了小艇逃走!
“是那个俘虏!”岩生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难看,“他定然是醒了,趁乱藏在船上某处,或者昨夜泅水靠近,偷了船逃走!”
沈清辞蹙眉道:“他为何要偷船?若是报信,他大可以游到岸上,或者有同伙接应,何必多此一举?”
林素问小声补充:“而且……他好像对这条河很熟悉?不然黑灯瞎火的,他怎么知道往下游走?”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是啊,昨夜暴雨刚过,河道情况复杂,一个不熟悉水路的人,绝不敢在黑暗中贸然行舟。除非……他本就认得这条路!
萧景琰眼神冰冷,看向张疤脸:“张好汉,由此往下游,除了望江驿,可还有别的隐秘据点,或者容易设伏之处?”
张疤脸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往下……望江驿之前,倒是有一段河道比较险,叫‘鬼见愁’,两边是峭壁,水流湍急,还有暗礁。平时船家都小心着走……陛下您是怀疑……”
“他偷船先行,要么是去报信,让下游的同伙早作准备;要么……”萧景琰声音低沉,“就是去‘鬼见愁’那样的险地,给我们‘准备’点什么东西!”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若真如此,他们前往望江驿的路,恐怕已是杀机四伏!
“陛下,那我们还去望江驿吗?”岩生担忧地问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去!必须去!”萧景琰斩钉截铁,“望江驿是附近唯一能联系上朝廷力量的地方。我们没有退路,也不能再耽搁!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加强警戒!尤其是经过‘鬼见愁’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是!”张疤脸领命,立刻吩咐手下扬帆起航,并加派了人手在船头了望。
客船再次驶入主航道,顺流而下。经历了昨夜的风雨和清晨的变故,船上的气氛更加紧张。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目光不断扫视着两岸和河面。
沈清辞趁着行船的间隙,继续研究医案,同时不忘照顾萧景琰和岩生的伤势。她发现萧景琰的内息虽然依旧紊乱,但体内那阳眼之力似乎在与伤势对抗中,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凝练,只是目前还极其微弱。而岩生的外伤在用了她的特效药后,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
或许……危机之中,也隐藏着突破的契机?
中午时分,客船终于抵达了那段被称为“鬼见愁”的险要河道。果然如同张疤脸所说,两岸峭壁如削,河道陡然变窄,河水变得湍急浑浊,水下隐约可见嶙峋的礁石阴影。船身开始剧烈颠簸,掌舵的船夫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开一个个致命的漩涡和暗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河面。
突然,站在船头了望的一名汉子高声喊道:“前面有东西!好像是……沉船的碎片!”
众人心中一紧!只见前方的河面上,漂浮着几块破碎的木板和杂物,看样式,正是他们丢失的那种救生小艇!
“小心水下!”萧景琰厉声喝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两岸陡峭的悬崖上激射而下!目标直指客船!与此同时,几根粗大的、前端削尖的巨木,也被从悬崖上推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客船!
“敌袭!保护陛下!”张疤脸目眦欲裂,挥舞着鬼头刀格挡箭矢。
岩生也强忍伤痛,挥剑护住沈清辞和林素问。
萧景琰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悬崖上几个指挥的身影。他强提一口真气,抓起船上备用的鱼叉,猛地掷出!
“噗!”一名挥舞令旗的黑衣头目被鱼叉贯穿胸膛,惨叫着从悬崖上跌落!
但敌人的攻击太过密集!客船在湍流和攻击中左支右绌,船帆被箭矢射穿了好几个大洞,船体也被巨木撞得咚咚作响,出现裂缝,河水开始涌入!
“不行!船要沉了!”掌舵的船夫惊恐地喊道。
“弃船!抢滩!”萧景琰当机立断,指着前方一处水流相对平缓、有片狭窄河滩的地方吼道。
在张疤脸和手下兄弟的拼死掩护下,客船冒着箭雨,艰难地冲向那片河滩。在船底即将触礁沉没的最后一刻,众人纷纷跳下船,涉水冲向河岸!
岸上的黑衣人见状,立刻从悬崖上冲下,试图将他们包围歼灭在滩头。
“跟紧我!”萧景琰一手拉着沈清辞,一手挥掌逼退一名冲来的黑衣人。岩生和张疤脸则护住林素问和伤员,且战且退。
滩头混战再次爆发!虽然摆脱了沉船的危险,但众人暴露在开阔地带,形势依旧危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咚咚!”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突然从河道的上游传来!
紧接着,一面绣着“萧”字和洛州总督府标志的旗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三艘体型庞大、装备着弩炮的官军战船,正破浪而来!船头上,一名身着将军铠甲、面容肃穆的中年将领,正目光如炬地看向滩头!
“是洛州水师!是周将军!”张疤脸惊喜地大叫!
萧景琰也认出了那名将领,正是他之前密旨中要求李瑾等人联系的洛州总督麾下的水师参将周勃!
官军战船的出现,瞬间扭转了战局!船上的弩炮发出怒吼,巨大的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射向悬崖上和滩头的黑衣人,顿时将他们的阵型打得七零八落!
“陛下勿慌!末将周勃救驾来迟!”周勃站在船头,声如洪钟。
残余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溃逃。
绝处逢生!众人终于得以喘息,在周勃水师的接应下,登上了坚固的官军战船。
站在平稳的甲板上,看着脚下奔流的河水和远处溃逃的黑衣人,萧景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向周勃,沉声道:“周将军,你怎么会在此地?”
周勃单膝跪地,恭敬回道:“启禀陛下,数日前,青石镇的李瑾秀才派人星夜兼程赶到洛州,呈上陛下密旨。总督大人大惊,立刻命末将率水师精锐沿秀水河一路搜寻接应!幸好……幸好赶上了!”
原来如此!萧景琰心中稍慰,李瑾和王郎中果然可靠。
“京城情况如何?太子怎么样了?”萧景琰迫不及待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周勃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压低声音,禀报道:“陛下,京城……情况不妙。太子殿下依旧昏迷,太医院束手无策。而且……京中近日流言四起,说……说陛下您在北境遭逢不测,恐已……龙驭宾天。已有几位宗室和老臣,在暗中串联,似乎……欲立新君!”
萧景琰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芒!龙驭宾天?立新君?好!好一个林婉儿!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她这是要让他即便回去了,也面临一个分崩离析、皇位动摇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