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个关于轩辕台血光的噩梦,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在萧景琰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他表面上温言安抚,将此事归咎于她身体虚弱、心神不宁,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巧合?是子母蛊带来的诡异感应?还是冥冥之中真有预警?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月晦之夜,更加警惕。
他不动声色地加强了轩辕台周边的监视和布防,甚至暗中调整了部分伏兵的位置,务求计划更加周密,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同时,他对皇宫内部的清查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程度,特别是对可能接触过坤宁宫、回春堂以及近期行为异常的人员,进行了数轮秘密甄别,又揪出了几个隐藏颇深的小角色,但核心的“镜先生”李德全和“墨老”依旧踪迹全无。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氛围中,滑到了最后两日。沈清辞在赵婉如的精心调理和萧景琰的陪伴下,身体恢复了些许元气,已经能在搀扶下短暂下床走动,但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惧。那个噩梦的阴影,显然并未完全散去。
这日午后,萧景琰正陪着沈清辞在乾清宫暖阁的窗边晒太阳,内侍匆匆来报,称北疆有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至。萧景琰心中一紧,以为是关于断魂草的消息,立刻前往正殿。
然而,送来的并非太医院信使,而是边关守将的紧急奏折。奏折中言,北疆边境发现小股不明身份的骑兵活动,疑似北狄探马,边军已加强戒备,但情况似乎有些异常,这些探马的行踪比以往更加诡秘,似乎在勘察地形,似有大规模异动的征兆。
北狄?萧景琰的眉头紧紧锁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国内墨氏余孽尚未清除,边境又起波澜?这仅仅是巧合,还是……与墨氏余孽有所勾结?他立刻想起墨渊笔记中提及的“鸩羽卫”可能源于北疆,但与北狄勾结也并非没有可能!若真是内外勾结,那局势将凶险十倍!
他立刻下达旨意,命令北疆守军严阵以待,增派哨探,务必查明对方意图,同时八百里加急传令沿途各州府,加强戒备,防止奸细渗透。
处理完紧急军务,萧景琰心情沉重地回到暖阁。沈清辞见他面色凝重,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边境有变?”
萧景琰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笑了笑:“无事,些许小股流匪骚扰边镇,已成不了气候。”他握住她的手,转移了话题,“你感觉今日如何?朕看你气色好了些。”
沈清辞微微点头:“臣妾感觉身子轻快了不少,多谢陛下和婉如妹妹悉心照料。”她目光温柔地看着萧景琰,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陛下,臣妾这两日心中总是不安,那个梦……太过真实。月晦之夜……您能否……能否不去轩辕台?”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提出请求。她知道萧景琰身为皇帝,有许多身不由己,也知道剿灭逆贼的重要性,但那个血淋淋的梦境带来的恐惧,让她无法保持沉默。
萧景琰心中一震,看着沈清辞眼中真切的担忧,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他何尝不知道危险?但他是皇帝,是这艘巨轮的舵手,风暴来临之际,他必须站在最前方。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清辞,朕知道你担心。但有些事,朕必须去做。墨氏余孽祸乱朝纲,害死纯原,陷害楚家,如今又对你下此毒手,此仇不共戴天!月晦之夜,是他们自己选定的覆灭之期,朕岂能避而不战?朕向你保证,一定会做好万全准备,平安归来。等解决了他们,拿到了断魂草,你的毒就能彻底解了,到时候,朕带你去骊山行宫好好休养,再也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深深的怜爱。沈清辞依偎在他怀中,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多劝阻也是无用。她只能紧紧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闷声道:“那……陛下一定要答应臣妾,万事小心,不可……不可逞强。”
“好,朕答应你。”萧景琰郑重承诺。
就在这时,赵婉如端着汤药进来,见到帝妃相拥的情景,脚步微微一顿,垂下眼帘,轻声禀报:“陛下,娘娘,该用药了。”
萧景琰松开沈清辞,接过药碗,依旧亲自试了温度,才小心地喂她。沈清辞顺从地喝着药,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那里天色渐暗,暮云低垂,仿佛预示着风暴将至。
喂完药,赵婉如收拾药碗准备离开,萧景琰却叫住了她:“赵才人,朕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可是这几日太过劳累?”
赵婉如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谢陛下关怀,臣女无碍。”
萧景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影,叹了口气:“楚妃这边多亏了你。今夜你好好休息,让其他太医值守吧。”
“陛下,臣女……”赵婉如似乎想说什么。
“这是旨意。”萧景琰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养好精神,后面或许还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
赵婉如只好应下:“臣女遵旨。”
夜幕降临,乾清宫内外灯火通明,守卫森严。萧景琰将沈清辞哄睡后,独自一人来到外间书房。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再次摊开了轩辕台及周边的地图,以及兵力布置图,进行最后一次推演。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故,都在他脑海中反复预演。
沈峰悄悄进来,禀报审讯和追踪的最新进展:那名被俘刺客受刑过重,已咽气,未能提供更多信息。地宫密道追踪依旧没有突破性发现。但监视轩辕台的暗卫回报,今日傍晚,发现有可疑的游方道士和货郎在轩辕台附近出现,虽未靠近核心区域,但行迹鬼祟,已派人暗中跟上。
“看来,他们也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萧景琰冷笑一声,“告诉下面的人,沉住气,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打草惊蛇。我们要等的,是月晦之夜,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沈峰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北疆那边……”
“朕已下令加强戒备。”萧景琰目光深邃,“若北狄真与墨氏余孽有染,妄图趁火打劫,朕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子时将至,皇宫陷入一片死寂。萧景琰毫无睡意,站在窗前,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明日,就是月晦之夜了。成败生死,皆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一名影卫甚至来不及通传,直接冲进书房,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见了!”
“什么?!”萧景琰猛地转身,如遭五雷轰顶!允翊一直在乾清宫偏殿,由他最信任的影卫寸步不离地守护,怎么会不见了?!
“偏殿守卫森严,殿下怎会不见?说清楚!”萧景琰的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颤抖。
“就在……就在一刻钟前,值守的兄弟换岗时发现……发现殿下不在寝榻上!现场……现场只留下这个……”影卫颤抖着递上一张纸条。
萧景琰一把夺过纸条,只见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狰狞的大字:
“欲救幼主,月晦子时,独赴轩辕台。若带一兵一卒,即刻撕票!”
纸条的右下角,画着一个诡异的鸩鸟图腾!
允翊!他们竟然绑架了允翊!
萧景琰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他扶住桌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无边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对方这一招,太毒了!直接击中了他最致命的软肋!他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允翊是他的嫡子,是国之储君,更是他和纯原唯一的骨血!
独赴轩辕台?这分明是一个针对他的死亡陷阱!
去,可能是父子俱亡;不去,允翊必死无疑!
巨大的压力和抉择,如同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萧景琰的肩上。距离月晦子时,只剩下不到十二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