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京城陷入了沉睡。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在距离回春堂两条街外的一条僻静小巷里,黑暗仿佛有了生命,无声地流动着。沈峰和几名最精锐的影卫,如同蛰伏的猎豹,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中,目光死死锁定着巷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根据连日观察,那个神秘的菜农,应该就在子时前后出现。
终于,在接近子时三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老农,推着一辆看似普通的独轮菜车,慢悠悠地拐进了小巷。车上堆着些蔫了的菜叶,似乎是卖剩下的。
“目标出现,准备。”沈峰用极低的气音下令,所有影卫屏住了呼吸。
菜农毫无察觉,推着车向巷子深处走去,那里有他存放车辆的一处破旧柴房。就在他经过影卫埋伏点的瞬间,沈峰如同鬼魅般闪出,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扣住他的脉门,同时膝盖顶住他的后腰,瞬间将其制伏!其他影卫一拥而上,迅速将其捆绑,塞住嘴巴,连同那辆菜车一起,拖进了旁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空宅院内。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惊动旁人的声响。
宅院密室内,灯火通明。菜农被捆在椅子上,扯掉了塞嘴的布条,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的、布满皱纹的脸。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老汉,但眼神深处的慌乱和闪烁,却逃不过沈峰的眼睛。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老儿就是个种菜卖菜的,身上没钱啊!”菜农吓得浑身发抖,连声求饶。
沈峰冷冷地盯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王老五,家住京郊十里铺,每隔三日,子时给回春堂后院送一次‘菜’,我说得可对?”
菜农王老五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好汉……好汉爷明鉴……小老儿……小老儿就是赚点辛苦钱,他们给的钱多……”
“他们是谁?送的到底是什么?后院地道怎么走?毒阵如何破解?”沈峰一连串问题如同冰锥,刺向王老五。
王老五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小老儿不知道啊……就是……就是把车推到后院角门,有人接应,把车上的菜搬下去,再把空车还给小老儿……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沈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这是从你菜车夹层里找到的,‘腐骨水’的味道,你不会不认识吧?给那种地方送这种东西,你还敢说只是送菜?”
王老五看到瓷瓶,闻到味道,彻底崩溃了,瘫软在椅子上,涕泪横流:“好汉爷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在死亡的威胁下,王老五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确实不是普通菜农,多年前就被胁迫,为回春堂地下的“那些人”运送物资。送的也根本不是菜,而是各种药材、矿石(包括炼制毒药所需的寒矿),甚至有时是一些活物(用于试毒)。他只知道地下的首领是个姓“墨”的老爷子,非常可怕。
“每次……每次送货,”王老五颤抖着说,“到了后院角门,敲三长两短,里面会有人开门。我不能进去,只能把车推进去,然后背过身等着。里面的人会把东西卸下,再把空车推出来。有时候……有时候他们会给我一个香囊,让我下次来的时候挂在车上,说这样……这样里面的‘仙气’就不会伤到我……”
香囊!沈峰精神一振!“香囊在哪里?什么样的香囊?”
“每次送的香囊都不一样,用完了下次他们会给新的……这次……这次的在这里……”王老五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灰色小布袋,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艾草又混合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药材的味道。
沈峰小心地接过香囊,仔细查看。这很可能就是安全通过毒阵的关键!或许是一种中和毒性的药物!
“地道里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怎么走?”沈峰继续逼问。
“小老儿真没进去过啊!”王老五哭丧着脸,“就听里面偶尔传出的声音,好像挺深的,有流水声……哦对了,有一次接货的人喝醉了,嘟囔过一句,说什么‘左三右四,见水莫停,遇桥低头’……小老儿听不懂,也没敢问……”
左三右四,见水莫停,遇桥低头!这极有可能是通过地道内部分岔路和机关的口诀!
沈峰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又详细盘问了接货人的特征、交接细节等,直到确认王老五确实不知道更多核心机密后,才命人将其严密看管起来。
拿到香囊和口诀,沈峰立刻进宫禀报。
乾清宫暖阁外间,萧景琰一夜未眠,正在焦急等待。听到沈峰的汇报,尤其是看到那个香囊和听到那句口诀时,他眼中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丝真正的亮光。
“太好了!沈峰,你立了大功!”萧景琰重重拍了拍沈峰的肩膀,“这香囊,立刻让太医查验成分,看是否能复制或者分析出避毒的原理。至于那句口诀……”
他走到京城地下暗道图的副本前(这是工部根据历年修缮档案绘制的,虽然不全,但有一定参考价值),结合回春堂后院的位置,仔细推演。
“左三右四……可能是指岔路口的选择顺序。见水莫停……地下暗河,或许河岸附近有陷阱,不能停留。遇桥低头……地道里有桥?桥上有机关?” 萧景琰沉吟着,“虽然不全,但至少有了方向!”
“陛下,既然有了通行的方法,末将请求立刻带人再探地宫!”沈峰主动请缨,“这次一定直捣黄龙,擒拿李德全!”
萧景琰看着跃跃欲试的沈峰,却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峰一愣:“陛下?”
“我们有了方法,但对方不是傻子。”萧景琰目光深邃,“王老五被抓,虽然我们做得隐秘,但难保不会引起对方警觉。如果他们改变了口令或者毒阵的布置,我们贸然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李德全狡猾如狐,地宫内情况不明,强攻风险依然极大。别忘了,月晦之夜将近,他们必然有大动作。朕要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陛下的意思是……等?”
“等,但不是被动地等。”萧景琰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们要利用这个突破口,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他压低声音,对沈峰吩咐了一番。沈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重重抱拳:“末将明白!此计甚妙!定叫那些逆贼措手不及!”
计划商定后,萧景琰回到内间。沈清辞醒着,正靠在软枕上,由赵婉如陪着说话,气色似乎又好了一点点。见到萧景琰进来,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陛下,可是有好消息?”她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琰眉宇间的凝重似乎消散了些许。
萧景琰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将沈峰抓获菜农、获得香囊和口诀的事情,选择性地告诉了她,略去了地宫的凶险和自己的后续计划,只说是重大突破。
沈清辞听后,眼中也焕发出神采:“太好了!真是天佑陛下!” 她深知这其中必然经历了重重艰险,看着萧景琰消瘦的脸颊,心疼道:“陛下定是又熬夜了。既然有了线索,更该保重龙体才是。”
“朕没事。”萧景琰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心中那份因为找到突破口而稍缓的焦虑,又因对她身体的担忧而重新揪紧。他柔声道:“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朕带你去看地宫被捣毁的样子。”
沈清辞微笑着点头,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体内的那股阴寒之气,偶尔还是会窜动一下,提醒她毒素并未远离。她怕萧景琰为了她,太过冒险。
就在这时,赵婉如端来了汤药。萧景琰接过药碗,正要亲自喂沈清辞,忽然,沈清辞猛地一阵剧烈咳嗽,竟咳出了一点带着黑丝的鲜血!
“清辞!”萧景琰脸色大变。
太医急忙上前诊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陛下……娘娘心脉的阴寒之气……似乎……似乎被什么引动了!”
引动?萧景琰猛地想到王老五交代的“至阴之血”,难道对方已经察觉到了王老五失踪,开始用某种诡异的方法远程催动子蛊?
一股寒意,从萧景琰的脚底直窜头顶。时间,比他想象的更加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