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内的气氛因衙役的闯入瞬间凝固。药香仿佛都滞涩在空中。墨掌柜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僵在嘴角,眼中锐利的光泽被一层阴鸷取代。他缓缓转身,面向那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
“几位差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墨掌柜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丝冷意,“老夫行医数十年,悬壶济世,从未卖过一味假药。是何人诬告?”
为首的班头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似乎并不买账,晃了晃手中的铁尺:“是不是误会,到了衙门自然清楚!苦主现在躺在家里奄奄一息,指认就是从你家买的‘灵芝补气丸’!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说着就要上前拿人。
萧景琰和沈清辞冷眼旁观,心中疑窦丛生。这衙役来得太巧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即将被引入后堂时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阻止?若是后者,那阻止者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保护墨掌柜,还是……保护后堂的秘密?
萧景琰心念电转,上前一步,挡在墨掌柜与衙役之间,脸上堆起商贾特有的圆滑笑容:“几位差爷,且慢,且慢。在下是来求医的,墨神医正在为内子诊治。您看这……能否行个方便?或许真是有什么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给身后的沈峰使了个眼色。
沈峰会意,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口,看似好奇张望,实则堵住了退路,并观察外面是否有其他埋伏。
那班头斜睨了萧景琰一眼,见他衣着光鲜,气度不凡,语气稍缓,但仍坚持道:“这位老爷,不是咱不给您面子,实在是人命关天!墨掌柜必须跟我们回去对质!”
就在这时,墨掌柜却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无奈:“罢了,清者自清。老夫就跟你们去一趟衙门,说清楚便是。” 他转向萧景琰和沈清辞,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二位贵人,实在对不住,今日怕是不能为夫人诊治了。若不嫌弃,可留下地址,待老夫处理完这无妄之灾,再上门为夫人效劳。”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萧景琰更加起疑。这不像是一个可能藏着重大秘密的人该有的反应。要么他后堂真的没什么,要么……他就是想借此脱身!
“墨神医且慢。”沈清辞忽然虚弱地开口,用手帕掩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妾身这病,拖了许久,实在难受得紧。既然差爷说是误会,想必很快就能澄清。妾身与夫君就在对面茶楼等候,若神医无事归来,还请不吝施以援手。” 她目光盈盈,带着病弱的恳求,让人难以拒绝。这是以退为进,既要留下观察后续,又不显得过于急切。
墨掌柜深深地看了沈清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点了点头:“夫人既如此信任,老夫若能脱身,定当前往。”
说罢,他便不再多言,跟着那群衙役走出了百草堂。沈峰暗中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扮作路人的影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药铺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面面相觑的伙计。萧景琰和沈清辞依言走出百草堂,进了对面一家名为“清源居”的茶楼,要了个临街的雅间,正好可以观察到百草堂的动静。
雅间门一关,萧景琰脸上的商人伪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深沉与冷厉。“清辞,你怎么看?”他低声问,目光却始终锁定着窗外的百草堂。
沈清辞蹙眉沉思:“陛下,此事太过蹊跷。衙役来得突兀,墨掌柜答应得爽快,都不合常理。臣妾觉得,这像是一出早就安排好的戏。”
“朕亦有同感。”萧景琰指尖轻叩桌面,“目的何在?若墨掌柜真是‘墨先生’,或与之有关,他应该避免与官府纠缠才对。除非……他是想借官府之手,离开我们的视线,或者,这本身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金蝉脱壳?”沈清辞心下一惊,“陛下是说,他可能根本不会去衙门,中途就会溜走?”
“极有可能!”萧景琰眼神锐利,“甚至,那些衙役都可能有问题!” 他立刻对守在门外的沈峰低声道:“传信给跟着的人,务必盯紧!若衙役押解路线有异,或墨掌柜试图脱身,立即拿下!但尽量不要惊动旁人。”
“是!”沈峰领命,迅速安排。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茶香袅袅,却无人有心思品尝。萧景琰和沈清辞的心都悬着,密切关注着街上的动静。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影卫匆匆回报,脸色古怪:“陛下,娘娘……那伙衙役押着墨掌柜,并未前往京兆尹衙门,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我们的人跟进去时,发现……发现那几个衙役全都被人打晕在地,墨掌柜……不见了!”
果然!萧景琰和沈清辞同时站起身!
“好一招金蝉脱壳!”萧景琰冷笑,“看来,这墨掌柜果然不简单!他察觉到了我们的怀疑,演了这出戏脱身!” 他立刻下令:“立刻封锁京西各出入口,严加盘查!沈峰,你带人立刻搜查百草堂后堂!仔细搜查,一寸都不要放过!”
“遵旨!”沈峰精神一振,立刻带着影卫冲向对面的百草堂。药铺伙计试图阻拦,被轻易制住。
萧景琰和沈清辞也迅速下楼,赶往百草堂。后堂比前店更为幽深,穿过一条走廊,是一间摆满药材和医书的书房,看起来并无异常。但沈峰很快发现,书房一侧的书架有移动过的痕迹!
合力推开沉重的书架,后面赫然露出一道暗门!暗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一股更加浓郁奇异的药味。
萧景琰示意影卫戒备,自己率先拔出腰间软剑,护着沈清辞,小心翼翼地推开暗门。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石阶,通往一间地下密室。
密室内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帝妃二人也倒吸一口凉气!这里不像药房,更像一个诡异的炼丹房和制毒作坊!四周墙壁上挂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草药、毒虫标本,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丹炉,炉火虽熄,余温尚存。旁边的长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装着颜色诡异的液体或粉末。更令人心惊的是,角落里还有一个铁笼,里面关着几只用来试药、奄奄一息的猴子!
“这里……就是‘墨先生’的老巢?”沈清辞掩住口鼻,那混合的药味令人作呕。
萧景琰目光扫过,在丹炉旁发现了一个散落在地的铜盆,盆底残留着一些尚未完全烧尽的纸灰。他小心地用剑尖拨开灰烬,隐约能看到几个残缺的字迹:“……宫中之物……可仿……婉儿……”
宫中之物?可仿?婉儿?萧景琰心中巨震!难道……那些指向皇后的密信,是在这里被伪造出来的?!
就在这时,沈清辞在长桌的暗格里发现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她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的并非医案,而是各种易容术的详解、毒药的配制方法、以及……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人名和事件记录!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林氏婉儿,妒心甚重,可利用。仿其笔迹,以‘明’为饵,诱其入彀。”
再往后翻,还有关于纯原皇后日常习惯、楚家人员构成的记录!甚至有一页,画着太子萧允翊的肖像,旁边标注着:“幼主,关键。”
这根本就是一本阴谋记录簿!
“陛下!您看这个!”沈清辞声音发颤地将册子递给萧景琰。
萧景琰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册子里的内容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皇后林婉儿,很大程度上是被这个“墨先生”精心挑选和操控的棋子!他利用她的嫉妒和野心,伪造证据,引导她一步步犯下滔天罪行!而他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皇后,更是整个大靖皇室!太子允翊,更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好一个‘墨先生’!真是好算计!”萧景琰怒极,一拳砸在桌子上,“朕定要将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墨掌柜已经跑了。他显然早有准备,一旦察觉危险,立刻启动了脱身计划。
“陛下,这里还有发现!”一个影卫从丹炉底部的灰烬中,扒拉出一块没有完全烧毁的羊皮纸角,上面用一种特殊的颜料画着半个图案,像是一种诡异的鸟类图腾,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字:“……鸩……”
“鸩?”沈清辞心头一跳,想起一种传说中的毒鸟,“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代号或组织标记?”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核心人物却消失了。这个“墨先生”(或者“鸩”)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处心积虑祸乱大靖?他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势力?
萧景琰看着这满室的罪恶和那半张诡异的图腾,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除掉了一个皇后,却引出了一个更狡猾、更危险的敌人。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清理此地,所有物品全部带回宫中仔细查验!”萧景琰沉声下令,目光如炬,“就算挖地三尺,朕也要把这个‘墨先生’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