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廉价珍珠耳钉,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清辞勉强维持的镇定。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
第二个内鬼! 永寿宫内,竟然还藏着另一个、可能隐藏得更深的眼线! 秋儿是明面上的棋子,那这个遗落耳钉的,又是谁?是何时潜伏进来的?目的为何?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原本以为掌控了秋儿的动向,便算稳住了一半局面,却不料自己竟一直身处更大的监视之中而不自知!
她死死盯着廊下阴影中那点微弱的反光,心脏狂跳,呼吸都几乎停滞。不能去捡!一旦触碰,就可能留下痕迹,打草惊蛇。
她强迫自己缓缓退回内室,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门板,大脑飞速运转。
这枚耳钉的出现,推翻了她之前的许多判断。小福子那夜看到的黑影,或许真的不是秋儿,而是这个第二内鬼!秋儿是三日前才来的,而这耳钉的主人,恐怕潜伏得更久!
是谁? 永寿宫内的宫人,除了云苓和后来安排的几个(包括小柱子、秋儿),大部分都是她晋位答应后内务府拨来的旧人。这些人平日里看起来都老实本分……
等等! 沈清辞猛地想起一个人——负责小厨房杂役的那个哑巴婆子!她年纪较大,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埋头干活,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她是内务府最早一批拨来的人之一!而且,小厨房……那夜小福子说黑影消失的方向就是小厨房!
难道是她?! 一个哑巴婆子,如何能做眼线?如何传递消息?
但反过来想,正因为她是哑巴,看似无法沟通,才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她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传递信息!那枚劣质耳钉,或许就是她不慎遗落的线索!
沈清辞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对手的心思之缜密,渗透之无孔不入,远超她的想象。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表演”,恐怕不止秋儿一个观众!那个哑婆子,可能也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办? 立刻通知吴添禄?不行!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可靠的人。小柱子?云苓?他们是否也早已被渗透?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必须冷静!必须利用这个发现,反过来布局!
陛下说过,北疆线快收网了,宫里也快了。她必须稳住,必须坚持到陛下收网的那一刻!
而这个第二内鬼的出现,或许……正是一个加速进程的契机!
一个冒险的计划再次在她脑中成型。
翌日,沈清辞的“病情”出现了新的“症状”。她开始变得有些“神思恍惚”,偶尔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些“影子在晃”、“墙角有声音”之类的胡话,甚至有一次“惊恐”地打翻了药碗,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尖叫“别过来”。
这些症状,比她之前单纯的虚弱呕血更加符合“邪祟缠身”、“癫狂前兆”的预期。
云苓和小柱子等人吓得不知所措,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
而沈清辞暗中观察,发现那个哑婆子送餐来时,低垂的眼帘下,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秋儿打扫时,靠近小厨房附近的次数也增多了。
她们都在观察,都在确认她的“疯态”。
又过了一日,沈清辞“症状”加剧。她“拒绝”服用太医开的安神药,只紧紧抱着那个被调换的毒香囊(她早已将真品换回,毒香囊则用特殊方法处理过,使其气味极淡,看似无害),喃喃着“只有母亲的味道能救我”。
是夜,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赤着脚跳下床,状若疯癫地就要往殿外冲,口里胡言乱语着:“井!井里有路!我要去找母亲!她在井下面等我!”
云苓和小柱子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拼死拼活才将她拦下,强行“安抚”着睡下。
这一番闹剧,动静极大,足以惊动所有潜伏的耳目。
沈清辞赌的就是对方会相信——地底的经历、周明振的毒药、以及那毒香囊的慢性作用,终于将她彻底逼疯了!而一个疯子口中关于“井”的胡话,恰恰触碰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果然,次日,永寿宫外的守卫似乎更加严密了,但宫内的气氛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傍晚时分,吴添禄再次前来。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回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后,看似随意地提起:“陛下忧心小主病情,已请了护国寺的高僧明日入宫,于御花园东南角举办法事,涤荡邪祟,以期安定宫闱。”
御花园东南角!法事! 沈清辞心脏猛地一跳!陛下果然要动手了!而且选在了那口井的附近!这是要借法事之名,行搜查甚至抓捕之实!
而让她明日参与?是要她这个“疯子”到场,加剧混乱,方便对方露出马脚?还是……另有深意?
“臣妾……臣妾这般模样……恐冲撞了大师……”她故作惶恐地推辞。
“陛下旨意,请小主务必到场,或许于小主病情有益。”吴添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同时,他借着递送一份普通文书的机会,指尖极快地在沈清辞手心划了几个字——
“将计就计,万事俱备。”
沈清辞心中大定!陛下果然一切都安排好了!
“臣妾……遵旨。”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锐光。
吴添禄离去后,沈清辞知道,最终的时刻即将来临。明日法事,便是图穷匕见之时!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夜深人静,她悄声唤来云苓,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神无比清明锐利,哪还有半分疯态:“云苓,听着,明日法事,恐有巨变。你是我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她在云苓耳边低声嘱咐了许久。云苓听得脸色发白,却重重地点着头,眼中充满了豁出去的决心。
子时前后,永寿宫众人都已歇下。沈清辞却毫无睡意,和衣躺在榻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果然,到了后半夜,殿外再次传来了那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这次,声音似乎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第二个内鬼,终于要行动了吗?是在做最后的准备,还是接到了什么指令?
她悄悄下床,再次潜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只见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小厨房的门口!正是那个哑婆子!她并没有进入厨房,而是极其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快速蹲下身,似乎在厨房门角的某块砖石下摸索着什么!
很快,她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东西,迅速塞入怀中,然后又如同鬼魅般溜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取了什么东西?是武器?毒药?还是传递信息的工具?
沈清辞退回榻上,心脏狂跳。明日法事,注定不会平静。
然而,就在她以为今夜将就此过去时,窗外远处,御花园的方向,突然隐约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声音极快消失,仿佛只是幻觉。
但沈清辞的神经却骤然绷紧! 那是怎么回事?! 是陛下的人提前动手了?还是……对方在清理障碍?难道他们的行动比自己预想的更早?
无边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令人不安。
沈清辞睁着眼,直到天际微亮。
清晨,永寿宫众人早早起身,准备参加法事。沈清辞特意让云苓给她梳了一个略显凌乱的发髻,脸上也未施粉黛,眼神刻意营造出涣散恍惚之感,完美扮演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
出发前,她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人群。秋儿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看不出异常。那个哑婆子也在杂役队伍里,依旧是那副麻木的样子。
小柱子前来请示:“小主,轿辇已备好。”
沈清辞点了点头,在云苓的搀扶下,坐上了轿辇。
轿子起行,朝着御花园东南角而去。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的气氛就越发凝重。沿途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且都是陌生面孔,眼神锐利,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终于,轿子在澄瑞亭附近停下。此处距离那口废井和假山区域已不远。
只见亭子周围已然布置好了法坛,香烟缭绕,护国寺的几位高僧身着袈裟,正在闭目诵经。不少嫔妃宫人已经到场,皆是神色肃穆,带着几分敬畏和不安。淑太妃也端坐在上首位置,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皇帝尚未到来。
沈清辞下了轿辇,一副弱不禁风、需要云苓全力搀扶的模样,眼神“茫然”地扫视着周围。
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那口被刻意用经幡围挡起来的废井,以及井边那些看似做法事用具、实则可疑的箱笼。陛下的人,想必早已埋伏在左近。
她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吴添禄,他正垂手侍立在法坛一侧,眼神低垂,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沈清辞在指定的位置坐下,看似虚弱地靠在云苓身上,实则全身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异动。
诵经声低沉而庄严,试图安抚着众人不安的情绪。
然而,沈清辞却隐隐感觉到,几道不善的、带着审视和杀意的目光,正从不同方向落在自己身上。
有来自淑太妃方向的淡漠一瞥,有来自李嬷嬷那难以掩饰的阴冷,有来自秋儿那看似恭顺实则窥探的眼神……还有一道,更加隐蔽、更加冰冷的视线,似乎来自……那个一直垂着头站在杂役末尾的哑婆子!
她果然也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皇帝迟迟未至。
气氛越来越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一直在闭目诵经的主持高僧,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口废井的方向,手中念珠一顿,发出一声洪亮的佛号:
“阿弥陀佛!邪秽显形,还敢作祟!护法何在?!”
几乎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那口废井深处炸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猛烈撞击井壁!
整个法坛周围瞬间大乱!宫人们吓得尖叫四起!
“保护太妃!” “护驾!”(虽然皇帝未至)
侍卫们立刻拔刀,紧张地围拢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就是现在! 沈清辞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看向那个哑婆子!
只见那哑婆子趁乱突然暴起!她佝偻的身形瞬间挺直,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是垂暮老人!她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把淬毒的短刃,目标直指——看似毫无防备、正“惊慌失措”地朝着淑太妃方向退去的沈清辞!
她不是要传递消息,而是要直接灭口!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道身影也从沈清辞侧后方猛地扑来——是秋儿!她手中也握着一柄匕首,脸上带着狰狞的杀意,与哑婆子形成了夹击之势!
双鬼齐出,杀局顿现!
所有潜伏的杀机,在这一刻图穷匕见!
“小主小心!”云苓发出凄厉的惊呼,奋不顾身地想要挡在沈清辞身前!
沈清辞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陛下的人呢?! 为何还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