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石板路被乌云浸得发乌,踩上去能闻到潮湿的霉味。李屿风背着墨尘走在最前面,破煞刀的刀鞘磕着石阶,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是在给身后的队伍打拍子。
“我说老玄,你确定赵山河在戏楼?”墨尘趴在李屿风背上,伤口被颠簸得发疼,倒吸着凉气问,“我怎么觉得这路越走越眼熟?前儿抓我的那几个黑衣人,就是从这条巷子里窜出来的。”
玄机子拎着桃木剑走在最后,正用黄符给凌霜递过来的镇魂木加固金光,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错不了,老张头的留影里说得清楚,戏楼后院有口枯井,井壁上刻着蚀灵纹,那是养煞阵的阵眼。”他突然“嘶”了一声,指尖被符纸的火星烫到,“娘的,这煞气都快凝成实质了,符纸都快压不住。”
凌霜抱着怀里的黑豹,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两盏小灯。“前面路口左转就是戏楼了。”她指着巷子尽头那座塌了半边的飞檐,“你们看,戏台的匾额还挂着——‘鸣玉楼’,字迹都被煞气蚀得看不清了。”
李屿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戏楼果然只剩下个空架子,朱红的柱子爬满黑霉,窗棂缺了大半,风穿过时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有人在里头哭。最诡异的是戏台中央,竟亮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明明灭灭,把个模糊的人影投在后台的幕布上,正一摇一晃地比划着,像是在排练什么戏文。
“他果然在唱戏。”苏晓晓的声音从日记本里传出来,带着些微的颤抖,“那调子……是《钟馗嫁妹》里的唱段,可被他唱得像哭丧。”
“别管他唱什么,先找到枯井。”玄机子从怀里摸出个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阵眼就在这附近,煞气最浓的地方就是。”他突然往旁边的矮墙后一指,“那儿有口井!”
众人绕过去一看,果然见墙角藏着口老井,井口盖着块青石板,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纹路,正是赵山河惯用的蚀灵纹。石板边缘渗出黑色的粘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烟,把青砖蚀出一个个小坑。
“就是这儿。”墨尘挣扎着从李屿风背上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我能感觉到,底下有好多魂魄在叫。”
李屿风刚要去搬石板,就听戏楼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锣鼓声,紧接着是赵山河的唱腔,字正腔圆,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今夜里,红灯挂,鬼新娘,嫁谁家……”
随着唱词落下,戏台中央的油灯突然暴涨,把幕布上的人影拉得老长,竟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脸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左眼下方的痣清晰可见,正是留影里赵山河的模样,只是此刻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只恶鬼。
“玄机子,张守义的徒弟,还有……李屿风?”赵山河的声音穿透夜幕,带着嘲弄,“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怎么,看到留影了?是不是觉得你爷爷特伟大?”
玄机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握紧桃木剑:“少说废话!你用活人炼阴傀,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赵山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幕布都在抖,“等我用这九十九个阴傀打开时空裂隙,别说天谴,连阎王爷都得看我脸色!倒是你,玄机子,当年要是跟我站一队,现在哪用得着啃这些破符纸?”
李屿风突然想起留影里的细节,冷声问:“我爷爷是不是发现了你炼阴傀的事,才被你灭口的?”
戏台后的人影顿了顿,随即发出一阵狂笑:“灭口?他那是自找的!当年我刚抓了三十六个孩童,准备炼第一拨阴傀,偏偏他跑出来碍事,说什么‘玄门弟子不可伤天害理’,还想把这事捅给师门!”
“所以你就背叛了他,偷走了半块时空碎片?”凌霜的声音带着冰碴,手里的镇魂木金光更盛,“你脚底下那些魂魄,都是这些年被你害死的孩子吧?”
“是又如何?”赵山河的声音突然变得狠戾,“他们该庆幸!能成为我重塑三界的基石,是他们的福气!张守义那个老顽固,当年就该跟那些孩子一起沉井里!”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李屿风心上。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的那半块糖人,想起铁盒里那封没写完的信,末尾那句“山河已入魔,若我遭不测,望屿风……”后面的字被血浸透,如今想来,爷爷恐怕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赵山河所害。
“我爷爷到底怎么死的?”李屿风握紧破煞刀,指节泛白,“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戏台后的人影沉默了片刻,突然“啪”地打了个响指。随着他的动作,枯井的青石板竟自己移开了,露出下面黑漆漆的井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怨气涌上来,差点让人作呕。
“你自己看。”赵山河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引诱,“井底石壁上,刻着你爷爷最后的样子。他啊,到死都护着那块碎片,真是蠢得可怜。”
李屿风强忍着不适探头望去,只见井壁上果然刻着些模糊的图案,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一个老人被绑在石壁上,胸口插着把匕首,手里却死死攥着半块碎片,旁边还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玄门……不可……”
“他就是想阻止我用碎片加固养煞阵。”赵山河的声音从戏台后传来,带着得意,“我劝了他三天三夜,让他把碎片交出来,跟我一起干,他偏不。最后没办法,只好让他‘帮忙’镇镇井眼了——你别说,用玄门弟子的精血养阵,效果可比孩童魂魄好多了。”
“你畜生不如!”玄机子怒喝一声,桃木剑红光暴涨,“今天我就替师门清理门户!”
他刚要冲上去,就见戏台后的油灯突然熄灭,整个戏楼陷入一片漆黑。紧接着,无数双绿色的眼睛从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戏台的横梁和立柱,那是被蚀灵纹控制的阴傀,个个面目狰狞,嘴里流着黑涎。
“来得正好。”赵山河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还差最后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魂魄,既然你们送上门来……”
话音未落,那些阴傀突然发出尖啸,朝着众人扑了过来!
“凌霜,冻住它们!”玄机子大喊一声,桃木剑挥出一片红光,将最先扑过来的几个阴傀劈成黑烟,“墨尘,画结界符!别让煞气扩散!”
凌霜应声抬手,指尖凝结出冰晶,朝着阴傀群甩过去,瞬间冻住了一片。可那些阴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冰碴里依旧挣扎着往前爬,指甲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行,太多了!”凌霜额头冒汗,“它们被煞气养得刀枪不入,冰冻只能暂时困住!”
墨尘跪在地上,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符,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金色的光墙拔地而起,将众人护在中间,可墙外的阴傀越聚越多,撞得光墙“嗡嗡”作响,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屿风!用阴阳戏法!”玄机子一边抵挡阴傀,一边喊道,“你奶奶教的《驱邪咒》还记得吗?用阳刚之气冲散它们的阴气!”
李屿风一愣,随即想起奶奶临终前教他的那段戏文。那时候他还小,总觉得奶奶唱的调子古怪,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戏,是玄门特有的驱邪咒,用唱戏的调子唱出来,能引动天地间的正阳之气。
“记得!”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竟真的开口唱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算顶好,甚至有些发紧,但那调子一出来,就带着股说不出的清亮,像一道阳光刺破乌云。随着唱词落下,破煞刀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刀身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顺着他的声音扩散开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扑在光墙上的阴傀,被金光一照,竟像冰雪般消融,发出凄厉的惨叫。连空气中的煞气,都淡了几分。
“有效!”苏晓晓兴奋地喊道,“屿风哥哥,再唱大声点!”
李屿风来了精神,索性放开嗓子,踩着戏文的节奏挥舞破煞刀,每唱一句,就有一片阴傀消散。玄机子看得眼睛发亮,索性也跟着哼了起来,虽然跑调跑到天边,却给李屿风添了股助力。
戏台后的赵山河显然没料到这招,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闭嘴!”随着他的怒吼,井底突然涌出一股浓稠的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只手在挥舞,竟朝着李屿风抓了过来!
“是井里的怨气!”墨尘脸色一变,“他想引怨气反噬!”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凌霜怀里的黑豹突然窜了出去,跳进黑雾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黑雾竟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那口枯井,而井壁上,爷爷刻下的字迹突然亮起金光,与李屿风的唱词相互呼应。
“那是……爷爷的残魂!”李屿风又惊又喜,“他还没消散!”
“张师兄!”玄机子也激动起来,“再加把劲!咱们帮张师兄解脱!”
李屿风点点头,把破煞刀插在地上,双手结印,用尽全力唱出最后一句戏文。随着这句唱词落下,破煞刀的金光与井壁的金光合二为一,猛地炸开!
黑雾瞬间溃散,井底的阴傀惨叫声成片,赵山河的人影在戏台上晃了晃,像是受了重伤。而井壁上爷爷的刻字,在金光中渐渐变得清晰,最后化作一道虚影,对着李屿风笑了笑,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爷爷……”李屿风眼眶一热,想说些什么,却见戏台后的赵山河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得很!”他的声音带着疯狂,“张守义,你到死都要坏我好事!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戏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井底的蚀灵纹发出刺眼的黑光,竟开始疯狂吸收周围的阴气,连光墙外的阴傀都被吸了进去,发出绝望的哀嚎。
“不好!他要引爆养煞阵!”玄机子脸色大变,“这阵一炸,半个老城区都得变成鬼域!”
墨尘的结界符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他咬着牙喊道:“快想办法!我撑不了多久了!”
李屿风看着井底那越来越浓的黑光,又看了看破煞刀上残留的金光,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阴阳相生,邪不胜正,最烈的煞气,也怕最纯的阳气。”
他猛地看向玄机子:“师父,您的正阳丹借我用用!”
玄机子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扔过去:“接住!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
李屿风接住瓷瓶,打开塞子,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仰头将里面的丹药吞下去,瞬间感觉一股暖流从丹田涌向四肢百骸,与体内的阳气汇合,竟让破煞刀的金光再次暴涨。
“赵山河,你的死期到了!”
李屿风握紧破煞刀,迎着井底的黑光冲了过去。他知道,这一次,不仅是为了爷爷,为了玄门,更是为了那些枉死的魂魄,他必须赢。
而戏台后的赵山河,看着冲过来的李屿风,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幕布上的人影缓缓举起了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块时空碎片——那是当年从老张头手里抢走的另一半。
“那就看看,是你的正阳之气硬,还是我的时空之力强!”
随着他的话语,两块碎片在空中遥遥相对,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开始汇聚,仿佛要将整个时空都撕裂开来。李屿风的破煞刀已经挥到半空,却在触及那股力量的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他知道,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而那半块时空碎片里,或许还藏着能决定胜负的秘密——比如,爷爷临终前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