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如裂帛,刺破浓雾的刹那,李屿风掌心的门枢突然剧烈震颤。暗金色齿轮上的符文亮起红光,像无数只眼睛在转动,竟与雾中传来的剑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是凌霜师姐的‘凝冰剑’!”他猛地站起身,镇灵钱在掌心泛起白光,“她在那边!”
摆渡人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铁钳:“别冲动!那丫头身边围了至少二十个阴差,你现在过去就是送菜!”他往雾中啐了口烟丝,“而且你没听见?她的剑声里带着‘锁魂音’,是在给自己设结界——这说明她已经被阴差困住了。”
李屿风这才听出,那剑鸣虽急,却带着规律的顿挫,正是凌霜被困时才会用的信号。他急得额头冒汗,怀里的日记本突然发烫,纸页上苏晓晓的身影对着雾中挥手,小脸上满是焦急。
“我得去救她!”他攥紧门枢,齿轮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另一半门枢在她身上,要是被阴差抢了……”
“抢不走。”老船夫突然插话,正用破布擦着竹篙,“门枢认主,除非宿主自愿,否则就算把人挫骨扬灰也拿不走。当年玄机子的师兄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被阴差搜出东西。”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不过那丫头身上的门枢有点邪门,你师父没告诉你,那是用‘活魂’养的?”
李屿风一愣:“活魂?”
“就是还没断气的人的魂魄。”老船夫往船外泼了瓢水,“当年玄机子为了保住那半块门枢,把它封在了刚满月的凌霜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冰魄灵源比常人强——那是门枢的阴气在帮她修炼。”
雾中的剑鸣突然变调,带着一丝刺耳的颤音。李屿风心头一紧,镇灵钱的白光突然暴涨,竟在雾中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凌霜的凝冰剑插在地上,剑身结着厚厚的黑冰,而她本人却不见踪影。
“不好!”摆渡人猛地站起身,烟杆往地上一顿,“阴差用‘噬魂网’了!”他拽起李屿风就往码头跑,“跟我来!从‘回魂道’绕过去,能抄近路!”
老船夫在后头喊:“那忘川渡的账……”
“记玄机子头上!”摆渡人头也不回,拽着李屿风钻进浓雾里。
回魂道比李屿风想象中更阴森。脚下是青黑色的石板路,缝隙里渗着暗红色的液体,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凝固的血。两侧的岩壁上嵌着无数盏长明灯,灯芯是灰白色的,照得周围的影子忽明忽暗,竟全是扭曲的灵体。
“这些是……”李屿风盯着那些影子,发现它们的脖颈处都有一圈淡淡的红痕。
“都是被阴差勒断脖子的逃犯。”摆渡人踢开脚边一块碎骨,“这地方是阴阳界的‘死胡同’,进来的就没出去过——除了玄机子那老东西,当年他硬是用铜钱剑劈开了岩壁。”他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口,“往左是阴差的巡逻队,往右是‘悬魂梯’,你选哪个?”
李屿风看向右侧的岔路,那里的石阶盘旋向上,消失在浓雾里,隐约能听到铁链拖地的声音。他刚要说话,怀里的日记本突然翻开,纸页上浮现出苏晓晓歪歪扭扭的字:“右边有光。”
“走右边!”他当机立断。
摆渡人挑眉:“你信这小丫头的?”
“她的灵体对阴气最敏感。”李屿风按住日记本,“她说有光,就一定有出口。”
两人刚踏上悬魂梯,就听见身后传来阴差的呵斥声。李屿风回头一看,只见十几个黑影从左侧岔路冲出来,铁链在岩壁上撞出火星,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渡口见过的那个刀疤脸阴差。
“抓住他们!门枢不能落到活人手里!”
摆渡人突然将铜烟杆往石阶上一插,烟锅里的火星溅出,在地上燃成一道火墙。“你先走!”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扔给李屿风,“这是‘醉魂酒’,能让阴差暂时失灵!到了梯顶往左拐,有个穿道袍的老东西在等你——别被他骗了,他欠我三坛杏花村!”
李屿风接过酒葫芦,刚跑上几级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碰撞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摆渡人挥舞着烟杆与阴差缠斗,铜烟杆扫过铁链时迸出金光,竟将阴差的链身打出一个个豁口。
“还愣着?!”摆渡人吼道,“再不走那丫头就被拖去冥界了!”
李屿风咬咬牙,转身往梯顶跑。悬魂梯比想象中长,石阶湿滑,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上。他越往上爬,越觉得头晕目眩,耳边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人在念着他的名字。
“别听!”怀里的日记本突然震动,苏晓晓的身影对着他摆手,纸页上的红光驱散了那些低语,“是‘勾魂音’!”
李屿风猛地捂住耳朵,镇灵钱的白光在周身形成屏障。他这才发现,石阶的缝隙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骨头,都是被勾魂音迷惑、失足摔死的游魂留下的。
爬到梯顶时,他已经满头冷汗。眼前出现一座破败的石亭,亭子里坐着个穿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打坐,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封面隐约能看到“冥界志”三个字。
“你来了。”老者转过身,脸上布满皱纹,却有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盯着李屿风掌心的门枢,“百年了,终于有人能把它带出来。”
李屿风握紧门枢后退半步:“您是……”
“你可以叫我‘守书人’。”老者翻开手里的书,书页上的字迹突然浮起,化作无数光点,“我是这悬魂梯的看守,也是当年把门枢交给玄机子师兄的人。”
李屿风心头剧震:“您认识我师父的师兄?”
“何止认识。”老者叹了口气,光点在他掌心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之前在渡口遇到的那个穿长衫的老者,“他就是玄机子的师兄,周成。”
李屿风如遭雷击:“可老船夫说他是……”
“说他是监守自盗的衙役?”老者苦笑,“那是他自己编的。当年他偷门枢,是为了关闭冥界门——那时候门主已经开始修炼‘噬魂术’,要是让他打开冥界门,整个阳间都会变成炼狱。”
他指尖的光点突然炸开,化作一段影像:百年前的冥界门外,一个年轻术士抱着半块门枢狂奔,身后跟着无数阴差。他跑到悬魂梯时,被阴差的铁链缠住脚踝,眼看就要被拖走,突然将门枢塞进一个年幼的道士怀里——那道士眉眼间竟与玄机子有几分相似。
“那是年轻时的玄机子。”老者的声音带着怅然,“周成用自己的魂魄做代价,给门枢下了‘锁魂咒’,让阴差近不了身。他自己则被打成孤魂,困在阴阳界,守着悬魂梯,等一个能把门枢带出去的人。”
李屿风想起那个被阴差拖走的老者,眼眶发热:“那他刚才……”
“是为了引开阴差。”老者合上书本,“他知道你带着门枢,故意暴露自己,让阴差以为门枢在他身上。”他指了指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那本子里的门枢,其实是他用自己的残魂做的伪装,真正的半块,早就被他藏在了……”
“在凌霜师姐身上!”李屿风恍然大悟。
“没错。”老者点点头,“周成当年算出,只有至阴体质的人才能承载门枢的阴气,而凌霜的冰魄灵源,正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体质。”他突然站起身,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现在,该让门枢合二为一了。”
“怎么合?”
“需要‘阴阳血’。”老者指向李屿风的指尖,“你的纯阳血,加上凌霜的至阴血,才能激活门枢的力量。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看向石亭外的浓雾,“阴差已经在凌霜身上下了‘镇魂钉’,她的血暂时引不出来。”
李屿风的心沉了下去:“那怎么办?”
“我知道哪里有‘破魂针’。”老者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在悬魂梯底的‘藏魂窟’,那里有周成留下的针——不过那地方有‘噬魂藤’,专吃活人的阳气,你得小心。”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剑鸣。李屿风抬头看向雾中,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随即熄灭,像是凝冰剑被什么东西折断了。
“不好!”老者脸色骤变,“阴差要强行取门枢了!你快走,我替你挡住巡逻队!”他突然将手里的《冥界志》往空中一抛,书本化作无数纸鹤,扑向雾中,“记住,藏魂窟的入口有三尊石像,只有中间那尊的眼睛是玉石做的,按一下就能打开!”
李屿风刚冲下悬魂梯,就听见身后传来老者的怒吼声,夹杂着纸鹤爆炸的金光。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往藏魂窟跑。石阶上的勾魂音越来越响,他把酒葫芦的塞子拔掉,往空中泼了些醉魂酒,雾气中顿时传来阴差的闷哼声,显然是被酒气熏得暂时失了灵。
藏魂窟比想象中更阴森。洞口被藤蔓覆盖,隐约能看到三尊石像,中间那尊的眼睛果然是玉石做的,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李屿风刚按了下石眼,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无数根黑色的藤蔓从岩壁里钻出来,像蛇一样缠向他的脚踝。藤蔓上长着细小的倒刺,闪烁着绿光,正是老者说的噬魂藤。
“滚开!”他将镇灵钱往前一甩,金光扫过藤蔓,藤蔓瞬间化作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但更多的藤蔓涌了出来,从四面八方缠向他,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李屿风突然想起摆渡人的话,掏出醉魂酒往藤蔓上泼。酒液碰到藤蔓时冒出白烟,藤蔓果然退缩了几分。他趁机钻进洞口,身后传来藤蔓撞在石壁上的巨响。
洞窟里漆黑一片,只有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李屿风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踢到一个硬物。他弯腰捡起,发现是个生锈的铜盒,上面刻着“周氏藏”三个字。
“找到了!”他刚打开铜盒,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浓雾中走出,穿着破烂的道袍,正是之前在渡口遇到的那个长衫老者——周成的孤魂。但此刻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清明,只剩下浑浊的红光,嘴角流着黑色的涎水。
“门……枢……”周成的孤魂伸出枯瘦的手,抓向李屿风手里的铜盒,“把它……给我……”
李屿风后退半步:“周前辈,是我!您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周成的孤魂嘶吼着扑上来,“我只要……门枢……”
李屿风这才发现,他的脖颈处缠着一圈黑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浓雾里,显然是被阴差操控了。
“您被阴差控制了!”他躲开周成的扑击,镇灵钱的金光扫过锁链,锁链上冒出黑烟,周成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
“快……走……”周成的孤魂抓住他的手腕,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他手里,“门枢……要合……才能关……冥界门……”
李屿风低头一看,手里握着的竟是半块暗金色的齿轮,与自己掌心的门枢一模一样!
“这是……”
“真正的……门枢……”周成的孤魂突然剧烈颤抖,锁链勒紧他的脖颈,冒出黑烟,“我用……残魂……伪造了……两个……现在……合二为一……”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却依旧抓着李屿风的手,将两块门枢按在一起。暗金色的齿轮相触的刹那,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符文在齿轮上流转,竟自动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悬浮在李屿风掌心。
“关……门……”周成的孤魂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门枢,“靠……你们……了……”
门枢突然射出一道红光,照亮了整个洞窟。李屿风这才发现,洞窟的墙壁上刻满了符文,竟是一个巨大的“关门阵”!而阵眼处,赫然刻着两个名字:
“玄机子”和“凌霜”。
他突然明白,师父早就知道关闭冥界门的方法,只是一直在等门枢合二为一。而凌霜身上的门枢,从一开始就是关键。
就在这时,洞窟外传来凌霜的惨叫声。李屿风抓起门枢,转身往外跑,掌心的齿轮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快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洞窟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缓缓走出,手里把玩着半块破碎的锁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终于……凑齐了啊……”门主的声音在洞窟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现在,该让他们尝尝……被门枢反噬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