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的影子化作黑烟消散的瞬间,沙地上突然裂开道缝隙,粘稠的黑液像活物般涌出来,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他猛地后跳躲开,黑液落地的地方,沙粒瞬间被腐蚀成焦黑的粉末——是忘川水的腐蚀性液体,不知何时漫到了对岸。
“这些影子不是凭空出现的。”玄机子将符纸成串甩出,黄符在空中连成道火墙,逼退涌来的黑液,“它们是冥界的‘镜像诅咒’,每杀死一个,就会唤醒更深层的怨念。”他的断臂处渗出血珠,滴在沙地上,竟让那些扭曲的影子齐齐顿了顿,“我的血能暂时压制它们,但撑不了多久。”
凌霜的冰镜在掌心飞速旋转,镜面映出周围密密麻麻的影子——不止他们三个的,还有无数模糊的轮廓在雾气里晃动,像是整个冥界的怨魂都在借影子显形。“西北方三里有座石塔,”她突然开口,冰棱在指尖凝结成箭,“镜中显示那里有镇魂石,能镇住这些影子。”
李屿风刚要迈步,脚下的沙地突然下陷,一只冰冷的手从地底抓住他的脚踝,是他自己的另一个影子,正从沙层里钻出来,脖颈处的月牙胎记泛着诡异的红光。“看来‘自己’还没杀够啊。”他挥剑劈开影子的手腕,火星溅在黑液上,燃起幽蓝的火苗,“玄机子师傅,你断后的话还撑得住吗?”
“放心去。”玄机子往断臂的伤口里塞了枚药丸,伤口瞬间结痂,“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挡一阵——倒是你,别被影子勾走了魂。这些东西最会模仿人心底的欲望,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要是能早点救下晓晓就好了?”
李屿风心里一咯噔。刚才影子消散前,他确实闪过这个念头。
“看见没?”玄机子笑骂一声,甩出铜钱剑缠住扑来的影子,“它们就是靠这个钻空子的!你越在乎什么,它们就越能变成什么——当年我就是因为总想着‘要是没断手就好了’,才被影子缠上,差点把自己活成个残废。”
凌霜已经冲出十米远,冰箭射穿三个影子的咽喉,回头见李屿风愣神,忍不住扬声:“再不走我用冰锥冻住你的脚了!”她的影子正举着冰棱刺向她的后心,却被她反手凝结的冰盾弹开,“这些货色也就欺负欺负走神的,你专注点,它们的动作比正版慢半拍!”
李屿风咬牙跟上,桃木剑横扫,将自己的第三个影子劈成两半。沙地上的黑液越来越多,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尸体上,黏腻又腥臭。他突然想起苏晓晓的引魂铃——要是她在,铃声一响,这些影子会不会像对付普通鬼魂那样失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前方的雾气里就传来引魂铃的声音,清脆得不合时宜。李屿风心里一喜,却见凌霜脸色骤变:“不对劲!这铃声是反着摇的!”
正常的引魂铃是“铛铛”的脆响,此刻却透着股阴恻恻的“呜呜”声,像是铜铃被泡在水里摇。凌霜的冰镜突然炸裂,碎片溅到她手背上,划出细小的血珠:“是冥界判官!他在模仿晓晓的铃声引我们过去!”
雾气中缓缓走出个穿着官服的人影,乌纱帽遮住半张脸,手里把玩着串黑色的铃铛——正是引魂铃,只是铃铛上缠着发黑的布条。“李屿风?”判官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互相摩擦,“阳寿未尽却闯冥界,还杀了三个‘自己’,好大的胆子。”
他甩了甩铃铛,周围的影子突然定住,齐齐转向李屿风,脖颈处的胎记和他一模一样。“这些都是你未来可能成为的样子,”判官轻笑,指缝里漏出张黄纸,“一个为救师妹堕入阴傀门的,一个靠镇魂血成了怪物的,还有一个……”他故意顿住,黄纸飘到李屿风面前,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死”字,“这个是被我亲手勾魂的。”
“你不是判官吗?”李屿风握紧桃木剑,镇魂血在血管里发烫,“凭什么管阳间的事?”
“就凭你踩碎了三生石。”判官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个黑洞洞的窟窿,“你以为奈何桥塌真是因为缝合怪?是你刚才那道镇魂符,震碎了记录你命数的石头——现在你是阴阳两界都不收的孤魂,我不抓你抓谁?”
他突然甩出锁链,锁链上的倒刺泛着绿光,显然淬了毒。李屿风侧身躲开,却见锁链突然分裂成无数细链,像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凌霜的冰墙及时竖起,却被细链轻易刺穿,冰碴混着黑液溅了李屿风一脸。
“凌霜师姐!”他刚要去扶,就见凌霜的影子突然从她背后钻出,冰棱直刺她的后心。凌霜反应极快地侧身,却还是被划开道血口,伤口瞬间变黑——黑液顺着伤口往里渗。
“别管我!去石塔!”凌霜咳出口血,冰棱暴雨般射向判官,“镇魂石能破他的索命符!记住,要用你的血激活!”
李屿风咬咬牙,转身冲向石塔。判官的锁链在他身后炸开,化作无数影子手,抓挠着他的后背,像要把他拖回地狱。他能感觉到镇魂血在沸腾,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他怕自己真的像黄纸上画的那样,成为被勾魂的孤魂,更怕回头看见凌霜和玄机子的尸体。
“跑快点啊!”墨尘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伴随着短刀劈砍的脆响,“老子快顶不住了!”李屿风瞥见雾气里,墨尘正背靠着棵枯竹,他的影子咬着他的肩膀,嘴里淌着黑液,而苏晓晓的灵体被他护在怀里,引魂铃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晓晓说镇魂石要纯阳血激活,你可别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不够纯啊!”
这句话刚说完,墨尘突然闷哼一声,影子的牙齿深深嵌进他的肩胛骨。苏晓晓的灵体急得乱转,引魂铃被她摇得“哐哐”响,却怎么也发不出正常的声音。
李屿风的心像被攥住了。他突然想起玄机子的话——“越是在乎,影子越凶”。原来判官早就算好了,用晓晓和墨尘当诱饵,逼他分心。
石塔就在眼前,塔门却被块巨大的黑石挡住。李屿风没有丝毫犹豫,挥剑划破掌心,将血按在黑石上。镇魂血滋滋作响,黑石上浮现出和他胎记一样的月牙纹,缓缓向两侧分开。
塔内果然有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刻满了符文,正是镇魂石。李屿风刚要伸手去碰,就听见判官在塔外冷笑:“你以为激活它就能赢?这石头记录着所有闯入者的死法,包括你的——”
话音未落,石塔突然剧烈摇晃,符文亮起红光,李屿风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玄机子被自己的影子啃食,凌霜的冰棱刺穿自己的心脏,墨尘抱着苏晓晓的灵体被黑液淹没……最后定格的是他自己,被无数影子撕扯,桃木剑贯穿了自己的咽喉。
“看到了吗?”判官的声音穿透石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李屿风的手悬在镇魂石上方,掌心的血滴落在石头上,红光突然变亮,画面里的景象开始改变:玄机子用铜钱剑钉住自己的影子,凌霜的冰棱冻住黑液,墨尘背着晓晓冲出了竹林——虽然狼狈,却都活着。
“怎么可能……”判官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因为你算漏了一点。”李屿风笑了,将整只手掌按在镇魂石上,镇魂血顺着符文流淌,“我们的影子是执念化形,可执念不止有恐惧和遗憾。”
他想起苏晓晓说“欠我的糖葫芦要翻倍”,想起墨尘骂他“秀恩爱遭雷劈”,想起凌霜别扭地递给他治疗冻伤的药膏,想起玄机子说“断手没什么,活着最重要”。这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碎片,像阳光一样刺破了冥界的阴冷。
石塔外传来影子的惨叫声,李屿风知道,镇魂石激活的不是杀戮,而是他们彼此支撑的执念。他冲出塔时,正看见判官的官帽掉在地上,露出底下和玄机子一样的断臂——原来判官也曾是闯入者,只是被自己的影子吞噬,才成了冥界的傀儡。
凌霜正用冰链捆住判官的影子,玄机子的铜钱剑插在判官的肩窝,墨尘虽然肩膀淌着血,却硬是把苏晓晓的灵体护得完好无损。
“看什么看?”墨尘咧嘴笑,露出沾血的牙,“还不快过来帮忙?这老东西的影子比缝合怪还难缠!”
李屿风举起桃木剑,镇魂血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冥界的影子永远杀不完,但只要他们还在乎彼此,这些影子就永远别想得逞。
沙地上,最后一个影子在他脚边消散,消散前,那模糊的口型不再是“小心”,而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