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晚钟敲到第七下时,李屿风终于在庙后的荒坡上找到了合适的桃树苗。树苗不算粗壮,枝条上却已经鼓出了小小的花苞,像是随时会绽放。他用铜钱剑在地上刨坑,剑尖碰到坚硬的石头,发出“叮”的脆响,惊飞了树上栖息的乌鸦。
“轻点挖,别把人家根须弄断了。”凌霜抱着药箱走过来,将一瓶药膏递给墨尘,“师叔,该换药了。”她看着李屿风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平时画符挺利索,刨个坑怎么跟绣花似的?”
“这可是晓晓的桃树,得小心点。”李屿风头也不抬,指尖抚过树苗的枝干,突然摸到一块凸起的疤痕,形状竟和凌霜的月牙印记有些相似,“你看这疤,像不像师姐的守护者印记?”
墨尘凑过来看了看,突然咳嗽着笑起来:“玄机子师傅以前说,万物有灵,桃树能辟邪,就是因为它记得自己开过的花。”他将那本破损的日志摊在膝盖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看,“你们看这里,关闭冥界门的方法不是‘暂时’,是‘永久’,只是需要三个条件。”
李屿风和凌霜立刻凑过去,只见日志上用朱砂画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心写着三个篆字:血、灵、修。墨尘的注解歪歪扭扭地写在旁边:“冰氏血脉引地脉,灵体纯净镇阴煞,修为深厚固阵基,三者缺一不可,方得永闭冥界门。”
“血脉是师姐,灵体是晓晓……”李屿风的声音顿住,指尖划过“修为深厚”四个字,突然明白墨尘的意思,“修为是指……”
“是你。”墨尘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异常认真,“玄机子师傅把毕生修为都传给了你,你的铜钱里藏着阴阳两界的灵力,只有你能当阵基。”他叹了口气,将日志翻到前一页,那里贴着片干枯的彼岸花,“我之前没看懂,现在才明白,门主抓那么多年轻人,就是想找个能替代你的阵基。”
凌霜突然想起那些被当作祭品的黑袍人,胸口画着的诅咒符号正在吸取生命力,“那些符号是‘聚灵阵’的变体,能强行提升人的修为,代价是活不过三天。”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阴傀门主早就知道关闭冥界门的方法,他一直在等我们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他想趁机夺取阵法的力量。”李屿风的铜钱突然发烫,玉佩贴着养魂玉微微震动,像是在呼应阵法的纹路,“日志里说,阵法启动时会产生阴阳漩涡,谁能在漩涡中心站稳,就能获得操控冥界门的力量。”
夜幕渐渐降临,荒坡上的风越来越冷,带着城隍庙方向飘来的檀香。李屿风将桃树苗栽进坑里,用土压实,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往根部浇了点清水——那是他用灵力凝聚的“灵水”,能让树苗在阴煞之地扎根。
“不管门主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得试试。”凌霜摸了摸小臂上的月牙疤痕,疤痕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冰氏家族守了三百年,不能毁在我手里。”她突然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个红绸带系在桃树枝上,“这是我奶奶的嫁妆,据说能带来好运。”
墨尘从怀里摸出张符纸,用仅剩的灵力在上面画了个“安魂符”,轻轻贴在树干上:“至少能让晓晓睡得安稳点。”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胸口的阴煞箭虽然被冻住,黑气却已经蔓延到了脖颈,“我得回渔船画阵旗,你们俩……”
“我们去城隍庙地宫。”李屿风将镇魂锣背好,铜钱剑在掌心转了个圈,“阵法需要在冥界门附近启动,正好给门主设个圈套。”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养魂玉里取出玉佩递给凌霜,“这个你戴着,血脉之力能更强。”
玉佩刚碰到凌霜的皮肤,就发出一阵温润的白光,她小臂上的疤痕瞬间亮起,与玉佩的光芒交相辉映。李屿风这才发现,玉佩上的月牙图案和疤痕完全重合,像是天生就该长在一起。
“看来这玉佩本就该是你的。”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突然想起小时候师傅总说他没大没小,连师姐都敢欺负,忍不住红了眼眶。
养魂玉里突然传来苏晓晓微弱的声音,像是隔着层水:“屿风哥……我好像能看到桃树了……”
李屿风赶紧将养魂玉贴在耳边,声音放得极轻:“等你出来,我们就守着桃树看桃花,好不好?”
养魂玉轻轻震动了一下,算是回应。墨尘看着这一幕,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黑血滴在日志上,晕开一朵诡异的花。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先走了,阵旗明天天亮前送到地宫。”
看着墨尘踉跄远去的背影,凌霜突然低声说:“他撑不了多久了。”阴煞箭的黑气已经侵入心脉,墨尘一直在用灵力强行压制,“那支箭上的螺旋纹是‘噬魂咒’,会一点点吃掉他的魂魄。”
李屿风握紧铜钱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们会让他看到冥界门永远关闭的。”他抬头望向城隍庙的方向,那里的灯笼忽明忽暗,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地宫,刚走到后墙根,就发现洞口被人用石块堵上了,石块上刻着阴傀门的符号,符号边缘渗出黑色的粘液,和冥煞兽鳞片上的毒液一模一样。
“是门主干的。”凌霜指尖凝聚寒气,冰棱瞬间将石块冻裂,“他想把我们困在外面。”
石块碎裂的瞬间,洞里突然飞出无数只黑色的蝴蝶,蝴蝶翅膀上闪烁着磷光,落在草叶上,草叶立刻枯萎。李屿风认出这是“噬魂蝶”,用死人魂魄炼制的邪物,能钻进人的七窍吸食灵力。
“唱《游园惊梦》!”他突然喊道,清越的唱腔在夜色中响起,“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温柔的戏文带着阳刚之气,噬魂蝶的磷光渐渐黯淡,翅膀开始融化,化作黑色的粉末。
凌霜趁机凝聚冰墙挡住粉末,冰墙上映出无数个扭曲的人影,正是被噬魂蝶吸食的魂魄。她的疤痕蓝光暴涨,冰墙突然炸裂,碎片带着寒气射向地宫深处,黑气惨叫声此起彼伏。
“里面有埋伏。”李屿风的铜钱剑金光闪烁,照亮了地道里的景象——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映出阴傀门主的脸,正对着他们冷笑。
“李屿风,凌霜,我们又见面了。”门主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我已经替你们把阵法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当祭品。”
镜子里的门主缓缓抬起手,手里举着面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绣着无数个挣扎的鬼影,正是万魂幡!幡旗晃动的瞬间,地道里突然刮起阴风,无数只手从地面伸出,抓住李屿风的脚踝往下拖。
“是彼岸花!”凌霜的冰锥射向地面,冰层下果然露出大片暗红色的花,花瓣像是用人皮做的,正在缓缓张开,“别挣扎,越动缠得越紧!”
李屿风立刻停下动作,唱起《定军山》的选段,激昂的唱腔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彼岸花的花瓣纷纷合拢,抓着脚踝的手也渐渐松开。他趁机拉起凌霜往前冲,铜钱剑劈开挡路的镜子,碎片里的门主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冲到冥界门所在的石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石室中央摆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绑着十几个黑袍人,正是之前被他们放走的少年,每个人胸口的聚灵阵都在发光,显然已经被强行提升了修为。
阴傀门主坐在祭坛中央的骷髅椅上,手里把玩着万魂幡,见他们进来,慢悠悠地站起身:“我还以为你们要明天才到。”他指了指祭坛上的少年,“这些孩子的修为虽然不如你,但凑在一起也能当个临时阵基,可惜啊,不如你的铜钱纯粹。”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屿风将凌霜护在身后,铜钱剑的金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很简单。”门主的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我要冥界门永远打开,让阴阳两界合二为一,到时候我就是唯一的主宰。”他挥了挥万魂幡,幡旗上的鬼影突然凄厉地尖叫起来,祭坛上的少年们纷纷痛苦地挣扎,“可惜还缺最后一个魂魄,冰氏血脉的魂魄……”
凌霜突然向前一步,小臂上的疤痕蓝光冲天:“你做梦!”她的血脉之力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地脉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石室瞬间结冰,只有祭坛上的聚灵阵还在顽强地发光。
“来得正好。”门主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猛地将万魂幡插在祭坛中央,“阵法启动!”
无数道黑气从万魂幡里涌出,缠绕住凌霜的脚踝,试图将她拖向祭坛。李屿风立刻用铜钱剑斩断黑气,金光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水火不容。
“灵体呢?”门主突然看向李屿风怀里的养魂玉,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没有纯净的灵体,阵法可启动不了。”
养魂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决绝:“屿风哥,师姐,对不起……”粉光从养魂玉里爆发出来,化作一道光柱直冲祭坛中央,与聚灵阵、冰脉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阴阳漩涡。
“晓晓!”李屿风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铜钱的金光挡住——那是玄机子师傅留下的保护罩,防止他被漩涡吞噬。
“这才对嘛。”门主站在漩涡边缘,贪婪地吸收着溢出的灵力,“血脉引脉,灵体镇煞,阵基……就用这些孩子吧!”他猛地将万魂幡插进漩涡,幡旗上的鬼影纷纷冲向少年们,开始吞噬他们的魂魄。
“你敢!”凌霜挣脱黑气的束缚,冰魄玉在她掌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冰氏禁术——冰封万里!”整个石室的温度骤降,连阴阳漩涡都被冻住了一瞬,万魂幡上的鬼影发出痛苦的嘶吼。
就是现在!李屿风突然想起日志上的话,将全身灵力注入铜钱剑,朝着漩涡中心刺去:“师傅教我的——破邪!”金光穿透冰层,精准地击中万魂幡的旗杆,旗杆瞬间裂开,黑色的汁液喷涌而出,像是在流血。
门主发出一声怒吼,扑向李屿风,黑袍下伸出无数条锁链,直刺他的心脏。凌霜用身体挡住锁链,冰锥穿透她的肩膀,鲜血溅在阴阳漩涡上,漩涡突然剧烈转动起来,将门主吸了进去。
“不——!”门主的惨叫声在漩涡里回荡,很快被阴阳两界的灵力撕碎,连渣都没剩下。
漩涡渐渐平息,祭坛上的少年们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的聚灵阵已经熄灭。苏晓晓的粉光从漩涡中心飘出来,灵体比之前淡了许多,像随时会消散的烟:“屿风哥,师姐……我做到了……”
李屿风冲过去抱住她的灵体,却只摸到一片冰凉。凌霜靠在他肩上,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襟,却笑着说:“别难过,她……她只是回家了。”
石室开始震动,冥界门所在的石门缓缓合拢,最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从未存在过。李屿风低头看着怀里渐渐透明的苏晓晓,突然唱起了《穆桂英挂帅》,唱腔里没有哭腔,只有温柔的笑意。
苏晓晓的灵体在他怀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着哼唱,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刚栽下的桃树苗里。李屿风知道,她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们。
凌霜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坚持要把少年们送回村子。李屿风背起她,手里牵着个吓傻了的小男孩,一步步走出地宫。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荒坡上的桃树突然轻轻晃动,枝条上的花苞裂开了道缝,像是有朵桃花要开了。
墨尘拄着拐杖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滴在阵旗上,将那三个篆字染得鲜红。他知道,玄机子师傅可以放心了,这三个孩子,守住了他们想守的东西。
夜风拂过城隍庙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送别,又像是在迎接新的黎明。李屿风抬头望向天边,那里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