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是有无数根冰针在扎他的骨头。他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冰屑,在黑色的乌云下闪烁着诡异的蓝光——那是凌霜的冰系法术。
“师姐……”他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发疼,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视线往下移,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墙内侧,身下的冰层结得厚实,正源源不断地往他身体里输送寒气,勉强压制着锁魂印的灼痛。
手腕上的黑丝已经蔓延到肘部,像蛛网般爬满了半条胳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心脏抽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灵力像是被抽干的井,空荡荡的发疼。
“别乱动。”凌霜的声音从冰墙另一侧传来,带着明显的喘息,“我这冰墙撑不了多久,省点力气。”
李屿风这才看清外面的情况——阴傀门主正指挥着数十条锁魂链疯狂撞击冰墙,每条锁链上的符文都亮得刺眼,撞在冰面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冰层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凌霜单膝跪在冰墙后,断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脸色苍白得像纸,左臂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玉佩的白光忽明忽暗,显然快到极限了。
“古桥……”李屿风突然想起什么,心猛地一沉,“你把古桥丢了?”
凌霜没有回头,只是咬着牙往冰墙里注入灵力:“石雕比古桥重要。”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说,我留下的冰符能撑半个时辰,足够……”
话没说完,冰墙突然剧烈震动,一条锁魂链竟硬生生撞出个缺口,黑色的符文顺着缺口往里渗,所过之处,冰层瞬间融化成黑色的泥水。凌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玉佩的白光顿时黯淡下去。
“师姐!”李屿风急得想爬过去,却被冰墙挡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离凌霜只有三步远,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帮忙了。
“别过来!”凌霜厉声喝道,反手甩出三张冰符贴在缺口处,暂时冻住了符文的蔓延,“你的锁魂印在扩散,靠近阴气只会更糟!”
李屿风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黑丝已经爬到了肩膀,正顺着脖颈往脸上爬。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力量在撕扯他的意识,眼前时不时闪过冥界的景象——灰蒙蒙的天空,遍地的白骨,还有无数双伸出的惨白手掌。
“不能再等了。”他咬着牙,摸向腰间的铜钱剑。剑身在冰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上面的黑色符文比之前更密集了,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就凭你现在这模样?”阴傀门主的声音穿透冰墙,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还想反抗?”
李屿风没有理他,只是将掌心贴在铜钱剑上,试图调动灵力。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丹田都像块死铁,毫无反应。反倒是锁魂印被刺激到,黑丝瞬间爬上他的脸颊,遮住了半只眼睛,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一半清明一半昏暗。
“没用的。”门主的声音更近了,似乎就贴在冰墙外侧,“锁魂链已经锁住了你的灵力通道,除非你能像你师傅那样,用魂魄献祭……但我猜,你没那个胆子。”
“谁说我要用灵力?”李屿风突然笑了,笑得牵动脸上的黑丝,疼得他龇牙咧嘴,“对付你这种杂碎,用蛮力就行!”
他猛地抓起铜钱剑,不是用握的,而是用牙齿咬住剑柄,然后借着身体下落的力量,狠狠往冰墙上砸去!
“当啷”一声脆响,铜钱剑与冰墙碰撞,竟溅起一串金色的火花。更奇妙的是,那些附着在剑身上的黑色符文,被火花烫得滋滋作响,竟褪去了几分。
“这招……”凌霜惊讶地回头,看到李屿风用牙齿咬着剑,像头野兽般用额头撞击剑身,试图用身体的阳气逼出剑里的金光。
“疯子……”阴傀门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错愕,随即又变得暴怒,“不知死活!”
冰墙外的锁魂链突然暴涨,数十条锁链像巨蟒般缠绕在冰墙缺口处,黑色符文同时亮起,竟硬生生将冰符融化,缺口瞬间扩大到半人高,阴冷的黑气夹杂着锁链的呼啸声,直扑李屿风而来。
“小心!”凌霜想扑过来挡,却被另外几条锁链缠住,冰墙的蓝光顿时弱了下去。
李屿风此刻正咬着铜钱剑,用额头反复撞击剑身。每撞一下,他就吐出一口血,溅在剑身上,竟让那些金色的火花更盛。当锁魂链扑过来时,他突然松开嘴,用尽全力将铜钱剑往前一送——
没有金光,没有轰鸣,只有铜钱剑与锁魂链硬碰硬的碰撞声。
但奇怪的是,那些能吸收阳气的锁链,在碰到铜钱剑时,竟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剑身上沾染的血迹,此刻正发出淡淡的红光,与剑本身的铜锈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却坚韧的力量。
“怎么可能……”阴傀门主失声惊呼,“这剑……”
“这是我师傅用了三十年的老伙计。”李屿风抹了把脸上的血,笑得像个痞子,“吸收的阳气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就凭你这破链子,还想锁住它?”
他说着,突然抓起铜钱剑,用尽全力往最近的一条锁魂链砍去。剑刃与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黑色符文在剑身上疯狂闪烁,却始终无法侵蚀进去。反倒是锁链被砍中的地方,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看到没?”李屿风喘着粗气,脸上的黑丝因为刚才的爆发,褪去了些许,露出了清明的眼睛,“你这破链子,也就欺负欺负小姑娘。”
“找死!”阴傀门主彻底被激怒了,所有的锁魂链都放弃攻击凌霜,转而扑向李屿风。数十条锁链在空中交织成网,黑色符文组成的光罩将李屿风团团围住,连冰墙的蓝光都被挡在了外面。
“屿风!”凌霜急得灵力暴涨,冰墙瞬间蔓延,试图将锁链网冻住。但她的力量终究有限,冰层刚接触到锁链,就被黑色符文融化。
李屿风被困在锁链网中央,四周全是蠕动的锁链和阴冷的黑气。他能感觉到锁魂印在疯狂扩散,黑丝已经爬满了整个后背,像件诡异的黑色纹身。但他手里的铜钱剑,却因为吸收了足够的血气,开始散发出越来越亮的金光。
“就是现在!”他突然想起师傅教过的“铜钱阵”——用七枚铜钱组成北斗,能暂时破开一切阴邪防御。可他现在只有一把铜钱剑,里面虽然嵌着七枚铜钱,却因为灵力被锁,无法布成阵法。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咬着牙,将铜钱剑横在胸前,然后用尽全力,将剑身往地上一插!
“嗡——”
铜钱剑插进冰层,七枚铜钱突然同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北斗七星的虚影。虚影虽然微弱,却像道无形的屏障,将最靠近的几条锁链弹了回去。
“有用!”李屿风眼睛一亮,正想趁机扩大虚影,却发现锁链网突然收紧,数十条锁链同时往他身上缠来,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躲闪。
“不好!”他下意识地用铜钱剑去挡,却只挡住了正面的几条锁链。侧面的锁链像毒蛇般缠住他的腰,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黑色符文顺着锁链爬上来,与他身上的锁魂印连接在一起。
“呃啊——”李屿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感觉五脏六腑都像被绞碎了般疼。锁链上的阴气顺着锁魂印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与他的阳气在血管里厮杀,皮肤表面浮现出红蓝交织的纹路,看着格外狰狞。
“抓住你了。”阴傀门主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锁链收得更紧了,“这次,没人能救你。”
李屿风被锁链吊离地面,四肢都被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铜钱剑掉在地上,北斗虚影瞬间消失,只剩下剑身还在顽强地泛着微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阳气正被锁链一点点吸走,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一半清明一半昏暗。
在昏暗的那一半里,他似乎看到了师傅玄机子的背影。师傅背对着他,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像是在对他说什么。
“师傅……”他喃喃自语,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不甘心——他答应过凌霜要守住广场,答应过晓晓要带她回家,答应过师傅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不能……倒下……”
他猛地咬紧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的意识。就在这时,胸口的香囊突然又开始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烫,像是揣了块火炭。香囊里的桃花瓣粉末透过布料渗出来,落在缠绕他的锁链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是……”李屿风惊讶地低头,只见那些沾了桃花粉末的锁链,黑色符文竟在慢慢褪色,锁链本身也变得有些透明。
“晓晓的桃花瓣!”他突然反应过来,苏晓晓的灵体属阴,却带着极纯的生机,这桃花瓣被她的灵力浸润过,竟能克制锁魂链的阴气!
“有救了!”他用尽全力扭动身体,让胸口的香囊尽可能接触更多的锁链。桃花粉末所过之处,锁链果然变得越来越透明,束缚力也减弱了几分。
“怎么可能……”阴傀门主的声音带上了惊慌,“区区桃花……”
他急忙催动灵力,锁链上的黑色符文重新亮起,试图压制桃花粉末的力量。但这一次,符文的光芒明显弱了许多,与桃花粉末的生机陷入了僵持。
李屿风趁机用肩膀撞击缠住手臂的锁链,透明的锁链在撞击下发出脆响,竟出现了裂痕。“再加把劲……”他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的黑丝因为这股韧劲,竟又褪去了些许。
就在他以为能挣脱时,阴傀门主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所有的锁链猛地收紧,黑色符文瞬间暴涨,竟硬生生将桃花粉末的生机压了下去!
“噗——”李屿风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软下来,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在他失去知觉前,只听到凌霜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还有锁链摩擦冰面的刺耳声响。
阴傀门主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李屿风,锁链上的符文渐渐平息。他喘着粗气,显然刚才的僵持也消耗了他不少力量。但看着被锁链牢牢缠住的猎物,他还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玄机子,看到了吗?”他对着天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快意,“你的徒弟,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冰墙外的凌霜此刻正被两条锁链缠住,眼睁睁看着李屿风被吊在半空,毫无动静。她的玉佩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黑色的阴气正顺着伤口往里钻。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死死盯着那些缠绕李屿风的锁链,眼神里的寒意比冰墙更甚。她缓缓抬起右手,断剑在掌心转了个圈,手腕上的疤痕突然亮起红光,与玉佩的白光交织在一起。
“想动他,先过我这关。”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哪怕同归于尽。”
阴傀门主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想将李屿风拖出冰墙。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李屿风的瞬间,异变陡生——
李屿风怀里的养魂玉突然从衣襟滑落,玉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铜钱剑旁。玉坠背面的桃花印记与铜钱剑的铜锈色产生共鸣,竟同时亮起粉金色的光芒!
光芒穿透锁链网,落在李屿风身上。那些原本收紧的锁链,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黑色符文瞬间黯淡下去。李屿风的身体缓缓下落,正好被赶过来的凌霜接住。
“晓晓……”凌霜抱着李屿风,看着养魂玉上闪烁的粉光,眼眶瞬间红了。
阴傀门主看着突然失效的锁链,又看了看那枚养魂玉,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灵体……那个丫头的灵体还没散?”
养魂玉没有回答他,只是粉光越来越亮,甚至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护罩,将李屿风、凌霜和铜钱剑都护在里面。阴傀门主的锁链几次试图攻击,都被粉光弹了回去。
“该死!”他气急败坏地怒吼,却又无可奈何。聚阴阵的阴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但他能感觉到,那枚养魂玉里的灵体,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净化着周围的阴气。
更让他心惊的是,李屿风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紧闭的眼角渗出一滴血珠,落在养魂玉上。玉坠的粉光瞬间暴涨,竟在护罩外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影——正是苏晓晓的灵体轮廓。
“还没完……”凌霜抱着李屿风,看着那个灵体轮廓,突然握紧了断剑,“这场仗,我们还没输。”
阴傀门主看着那道灵体轮廓,又看了看逐渐亮起的粉金光罩,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几个年轻人。他咬了咬牙,突然收回所有的锁魂链,转身看向广场外:“我们走!”
“就这么走了?”凌霜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撤退。
阴傀门主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阴冷的话:“好戏还在后头……等古桥的阴气溢散,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锁链的呼啸声渐渐远去,广场上的乌云也开始散去,露出些许惨淡的阳光。凌霜抱着李屿风瘫坐在冰面上,看着养魂玉上渐渐黯淡的粉光,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前,她好像听到养魂玉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像极了苏晓晓的声音。
广场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倒塌的石雕、融化的冰墙,以及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两人。阳光落在李屿风被锁链缠住的手腕上,那里的黑丝虽然还在,却不再扩散,像是被什么力量暂时压制住了。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江边古桥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黑色的气柱冲天而起,与中心广场的乌云遥相呼应,预示着阴傀门主的话,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这场仗,确实还没完。甚至可以说,最凶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