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风卷着松针,打在猎户小屋的破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李屿风把墨尘放在唯一能躺的木板床上,刚解开他染血的衬衫,就倒吸了口凉气——师叔后心的锁魂针周围,皮肤已经变成青黑色,像蔓延的藤蔓,爬满了大半个后背,连带着胸口都泛起诡异的灰斑。
“这针上的尸油有问题。”凌霜用沾了烈酒的布擦拭伤口周围,布块刚碰到皮肤就冒起白烟,“普通尸油只会腐蚀皮肉,不会顺着血脉往心脏钻。”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桃木剑放在手边,剑身上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感应邪物的气息。
苏晓晓抱着白猫蹲在角落,小姑娘把养魂玉贴在墨尘的手腕上,玉坠的白光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白猫说……这是‘子母尸油’,母油在锁魂针里,子油藏在陈默的邪术里,只要陈默没死,这尸油就会一直扩散。”
李屿风的心沉了下去。陈默变成了行尸魂,除非彻底毁掉他的魂魄,否则根本杀不死。可他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更别说毁掉魂魄了。他攥紧桃木匕首,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手心生疼,突然想起墨尘刚才的话——观气术看的不是气,是心。
“或许……不用杀了他。”李屿风突然开口,凌霜和苏晓晓同时抬头看他,“师傅说过,邪术最怕的不是蛮力,是‘解’。陈默的邪术是用怨恨炼的,要是能化解他的怨恨……”
“你疯了?”凌霜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他害死了赵磊,伤了师叔,还想对师傅下手,这种人的怨恨怎么可能化解?”
“可总得试试。”李屿风看向床上昏迷的墨尘,师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已经发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叔……”
话没说完,木板床突然剧烈摇晃,屋顶的茅草“哗啦”落下一片,砸在墨尘脸上。白猫猛地炸毛,对着门口发出尖锐的嘶叫,周身的银毛根根倒竖,像团炸开的雪团。
“他们找来了。”凌霜瞬间抓起桃木剑,剑刃直指门口。
小屋的木门“哐当”一声被踹飞,木屑飞溅中,五个穿黑斗篷的走尸傀站在门口,斗篷下露出的手青灰色,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血。为首的那人摘了兜帽,正是之前在体育馆见过的无面人,他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红光,手里的黑盒子又多了几颗眼球,正对着屋里“眨”个不停。
“李屿风,”无面人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在扎耳朵,“交出墨尘和测灵甲碎片,饶你们不死。”
“饶我们不死?”李屿风笑了,扶着木板床站起来,后背的伤被牵扯得剧痛,却挺直了腰板,“你们阴傀门的人说话,跟放屁有区别吗?”
无面人似乎被激怒了,黑盒子里的眼球突然同时转向李屿风,他顿时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砸中,无数混乱的画面涌进来——乱葬岗的白骨,婴儿的啼哭,还有陈默被厉鬼撕扯的惨叫……
“屿风哥!”苏晓晓突然将养魂玉扔过来,玉坠砸在他额头上,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混乱,那些画面像退潮般消失了。
“找死!”无面人怒吼着挥手,五个走尸傀同时扑进来,青灰色的爪子抓向床上的墨尘。李屿风侧身挡在床前,桃木匕首横扫,划破最前面那个走尸傀的喉咙。对方却像没感觉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爪子依旧往前伸,指甲擦着李屿风的胳膊过去,留下五道血痕。
“它们的魂魄被符咒锁死了,物理攻击没用!”凌霜的声音带着喘息,桃木剑的红光在走尸傀之间穿梭,每刺中一个,对方就会僵住片刻,却很快又能动弹,“得毁掉他们后颈的符咒!”
李屿风立刻注意到走尸傀后颈贴着的黄符,符纸边缘发黑,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像是在蠕动。他想起之前用净身水对付走尸傀的效果,突然拽过墙角的水缸,泼了对方一身水。
走尸傀果然动作一滞,后颈的符咒被水泡得发软,朱砂符号渐渐模糊。“就是现在!”李屿风的桃木匕首精准地刺中符咒中心,走尸傀的身体猛地抽搐,青灰色的皮肤迅速干瘪,最后像团烂布般瘫在地上。
“好样的!”凌霜趁机解决掉两个,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白猫拦住。小猫对着它们喷出团白雾,白雾落在走尸傀身上,瞬间冻结成冰,将它们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面人看着地上的尸体,空洞的眼窝里红光更盛:“没想到你们还有点本事。”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黑盒子里倒了些红色的液体,“可惜,结束了。”
黑盒子里的眼球突然膨胀,炸裂成无数道血线,像蛇一样缠向李屿风他们。凌霜挥剑去斩,血线却能穿过剑身,瞬间缠住她的手腕,勒得皮肉凹陷下去,渗出鲜血。
“这是‘血缚丝’,用活人精血炼的,斩不断。”无面人的声音带着得意,“放弃吧,你们斗不过阴傀门的。”
李屿风看着被血线缠住的凌霜和瑟瑟发抖的苏晓晓,突然想起铜葫芦里的阿圆。他悄悄解开葫芦塞,小鬼的红影立刻飘出来,小手往血线上一按,淡蓝色的水精气顺着血线蔓延,那些血线顿时像被冻住般,不再收紧。
“又是你这小鬼!”无面人显然认出了阿圆,黑盒子里剩余的眼球同时转向她,红光刺得阿圆的身影都在颤抖,“上次让你跑了,这次……”
“这次你也别想好过!”李屿风突然将桃木匕首抛向空中,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匕首上,“师傅教的‘破煞咒’,今天就让你尝尝!”
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圈,燃起幽蓝的火焰,精准地刺向无面人的黑盒子。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盒子裂开道缝,里面的眼球纷纷爆碎,化作黑血溅了无面人一身。他发出刺耳的惨叫,空洞的眼窝里喷出黑烟,踉跄着后退。
“撤!”无面人捂着黑盒子转身就跑,剩下的两个被冻住的走尸傀也突然融化成黑水,渗入泥土里,“满月夜!我们会准时来!到时候……定要你们师门上下,魂飞魄散!”
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山林里。小屋外传来几声乌鸦的惨叫,听得人心里发毛。李屿风赶紧去解凌霜手腕上的血线,那些血线失去力量,化作黑烟消散了,只留下圈深深的红痕。
“他刚才说……满月夜。”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还有六天……”
李屿风没说话,走到床边查看墨尘的情况。师叔的脸色依旧青黑,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后心的锁魂针周围,青黑色的蔓延速度慢了。他松了口气,刚想坐下,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
“谁?”凌霜立刻举起桃木剑。
脚步声停在门口,阴影里探进来个脑袋,是王浩。男生脸上沾着泥土,校服袖子破了个洞,手里还举着那个扩音喇叭,看到屋里的情景,吓得差点把喇叭掉在地上。
“是……是我。”王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你们往这边跑,就跟过来了。学校里……学校里没事了,老师们把剩下的学生都集中到了食堂,用桌椅堵了门。”
李屿风的心沉了沉:“剩下的学生?”
王浩的眼圈红了:“赵磊……赵磊没回来。还有……还有三个同学被那些怪物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李屿风磕了个响头,“李屿风,求你救救他们!我知道你有本事,求你……”
“起来。”李屿风扶起他,男生的肩膀还在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我会救他们的。但不是现在。”他指了指床上的墨尘,“我们得先救我师叔。”
王浩看着昏迷的墨尘,又看了看李屿风后背的伤和凌霜手腕的红痕,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医药箱:“这是校医室拿的,有消毒水和绷带,或许能用上。”
李屿风接过医药箱,心里有些触动。他一直觉得王浩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胆小又爱起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勇敢。他拍了拍王浩的肩膀:“谢了。对了,帮我们个忙,去望溪村报个信,找一个叫玄机子的老人,告诉他……墨尘出事了。”
王浩立刻点头:“我马上去!望溪村是不是在东边那个山坳里?我爷爷以前去过,说那里有个很灵的老神仙。”
“对,就是他。”李屿风从怀里掏出测灵甲碎片,塞给王浩,“拿着这个,他看到就知道是自己人了。路上小心,别让任何人看到你。”
王浩握紧碎片,郑重地点头,转身跑进山林,扩音喇叭挂在他背后,随着跑动晃悠,像个奇怪的勋章。
小屋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声音。凌霜正在给墨尘换药,苏晓晓帮着递纱布,白猫蜷在墨尘脚边,尾巴轻轻扫着他的脚踝,像是在守护。李屿风靠在墙角,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却毫无睡意。
他看着屋顶的破洞,能看到一小片天空,乌云正在慢慢聚集,遮住了太阳。还有六天,满月夜就要来了。阴傀门的人说会准时来,他们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或许不止走尸傀和阴蚀虫,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你们说,”李屿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师傅看到测灵甲碎片,会不会骂我们没用?”
凌霜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微弱的笑:“他会先揍你一顿,说你不该硬碰硬,然后再叹口气,拿出疗伤药。”
苏晓晓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师傅肯定会说,没事,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然后偷偷给我塞颗糖,让我别告诉你和师姐。”
李屿风想起玄机子师傅的样子,老人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拿着个旧烟袋,骂人的时候眼睛瞪得溜圆,却总在他们受伤时,偷偷抹眼角。他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攥紧了手里的桃木匕首。
“不管他们来多少人,”李屿风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这次,我们绝对不能输。”
凌霜和苏晓晓同时点头,小屋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吹得松针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床上的墨尘突然哼了一声,手指微微动了动,养魂玉的白光似乎亮了些。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跳,凑过去看,师叔的眼睛虽然没睁开,但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几个模糊的字:“……满月……望溪村……锚点……”
锚点?李屿风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之前破坏的学校锚点只是其中一个,难道望溪村还有更重要的锚点?阴傀门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望溪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小屋外突然传来声凄厉的惨叫,像是王浩的声音!李屿风瞬间抓起桃木匕首,和凌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麻烦,又找上门了。而且这次,恐怕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