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白蜡烛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点烛火在浪涛里挣扎了两下,彻底沉入浑浊的江水。暗门里的童谣声也随之淡去,只留下桥洞下呜咽的风声,像是无数个孩子在低声啜泣。
李屿风攥着发烫的怀表,指腹反复摩挲着表面的裂痕。那道缝隙里的金光时明时暗,映得他瞳孔发颤,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金属外壳,与自己的心跳产生共鸣。
“先回去准备。”玄机子将蛇头拐杖插进桥洞的石缝里,杖身刻着的引煞符突然亮起红光,在石壁上投射出个旋转的符咒,“这是‘镇门符’,能暂时挡住阴气外泄。明天卯时下水,那时候阳气最盛,江里的邪祟活动会减弱。”
苏晓晓抱着打盹的旺财,突然抬头说:“旺财刚才梦见密室里有口棺材,棺材上画着好多小眼睛,还说……说棺材里的东西在敲板子,像是在求救。”
“求救?”墨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江面上的月光,“被阴傀门囚禁的,可能不止童魂。”他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罗盘,指针正围着桥柱疯狂转动,“这附近的磁场被扭曲了,密室里一定有能干扰阴阳的法器。”
凌霜突然走到暗门前,指尖轻轻抚过封门的麻绳。那些沾着符灰的麻绳瞬间结出冰花,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在门板上冻出层透明的冰壳。“我在冰里加了‘锁阴咒’,”她收回手,冰壳上的符咒隐隐发光,“如果有人开门,冰壳会发出警示。”
李屿风看着她指尖凝结的白霜,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爷爷的旧相册里见过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穿旗袍的女人正用类似的手法冻结一碗水,碗沿的冰花和凌霜指尖的如出一辙。他刚想开口问,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裂痕里渗出的金光竟在半空组成个模糊的人脸,转瞬即逝。
“怎么了?”凌霜注意到他的异样,眉头微蹙。
“没事。”李屿风赶紧把怀表塞回兜里,心脏砰砰直跳,“就是突然觉得……这江底密室像个套娃,一层叠一层,保不齐最后蹦出来个阎王爷给我们发工资。”
“贫嘴。”凌霜转身往桥头走,桃木剑在她身后划出淡淡的白痕,“明天下水前,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起来。阴傀门既然敢引我们来,肯定布好了天罗地网。”
回去的路上,旺财突然挣脱苏晓晓的怀抱,疯了似的往小区便利店跑。众人追过去时,只见它正对着冰柜狂吠,爪子扒着玻璃门,里面的雪糕和饮料在不停晃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动着。
“它说冰柜里有东西。”苏晓晓喘着气翻译,“是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脸被冻得发白,手里还攥着张船票。”
便利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正哆哆嗦嗦地举着拖把:“这冰柜邪门得很!刚才我补货的时候,看见里面结了层黑冰,挖开后……挖开后有个手印!”
墨尘掏出探测仪往冰柜上一放,屏幕数值瞬间跳到6.3,红色波纹密集得像团乱麻。“阴气藏在压缩机里。”他示意老板断电,“是‘冻魂咒’,有人把魂魄封在了冰里,靠冷气维持形态。”
凌霜上前一步,指尖在冰柜门上划了个圈,白霜瞬间覆盖整个玻璃面。“里面的魂魄被冻了至少五十年。”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死前有强烈的执念,和水有关。”
李屿风突然想起江底的密室:“难道是民国时修桥的工人?被黑心工头害死,扔冰柜里了?”
“更可能是船工。”玄机子盯着冰柜里晃动的饮料,“刚才晓晓说他手里有船票,这附近以前是码头,民国时沉过一艘客轮,死了上百人。”
墨尘突然掏出张黄符贴在冰柜侧面,符纸瞬间结冰,接着“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黑线——和之前在望月小区电梯里见到的缠魂线一模一样。“是阴傀门干的!”他脸色骤变,“他们在给江底密室补充阴气,用这些沉船上的冤魂!”
话音刚落,冰柜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压缩机疯狂运转,里面的黑冰开始融化,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个小小的漩涡。凌霜的桃木剑突然出鞘,剑尖直指漩涡中心:“它要出来了!”
漩涡里慢慢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蓝布衫,脸色青白,手里果然攥着张泛黄的船票,上面印着“民国二十六年 江顺号”。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嘴角溢出黑色的冰碴。
“是‘水煞’!”玄机子甩出铃铛,铃声在便利店回荡,“被冻死在水里的冤魂,怨气遇冷会变强!”
水煞突然冲向最近的苏晓晓,黑色的冰碴在它身后飞溅。墨尘反应极快,瞬间甩出五张符咒,在半空组成个金色的笼子,将水煞困在里面。“凌霜,用‘离火符’!”他大喊着结印,“它怕火!”
凌霜却没有动,桃木剑在她手里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水煞的蓝布衫——领口处绣着个小小的“凌”字。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的白霜不受控制地蔓延,竟在地面冻出朵冰莲,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师姐?”李屿风察觉到不对,刚想上前,就被墨尘拉住。
“别打扰她。”墨尘的声音很低,“那是她家族的标记。凌家祖上是造船的,民国时那艘沉船上,有她的太爷爷。”
水煞似乎被冰莲吸引,在笼子里疯狂冲撞,蓝布衫被符咒金光烧出洞,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肤。凌霜深吸一口气,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在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以血为引,御魂归位!”
火焰如活物般缠上水煞,黑冰在高温下迅速融化,露出里面完整的魂魄。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眉眼间竟和凌霜有几分相似,他看着凌霜手里的桃木剑,突然露出释然的表情,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张船票飘落在地。
凌霜捡起船票,指尖微微颤抖。票面上的日期被水渍晕开,隐约能看到“七月十三”——正是当年客轮沉没的日子。
“他是……”李屿风刚想问,就被苏晓晓拽了拽袖子,小姑娘冲他摇摇头,示意别多问。
回去的路上,凌霜一直沉默着,桃木剑上的白霜比平时厚了许多。快到小区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将一张折叠的黄纸递给墨尘:“这是我太爷爷的日记里夹着的,上面画着江底密室的草图,你看看有没有用。”
墨尘展开黄纸,上面用毛笔字画着简单的结构图,中心位置标着个“锚”字,旁边写着行小字:“镇魂钉下,另有乾坤。”
“这是……”墨尘的眼睛突然睁大,“是‘子母阵’!我们之前看到的密室只是外层,真正的阵眼在江蜃尸体下面!”
玄机子突然一拍大腿:“难怪探测仪数值一直降不下来!阴傀门的真正目标是子母阵的子阵,想用童魂和沉船上的冤魂同时激活,打开通往阴阳界的缝隙!”
李屿风突然想起怀表上的“阴阳界”三个字:“那我们明天下水,岂不是正好撞进他们的圈套?”
“是圈套也得闯。”玄机子的眼神异常坚定,“子阵一旦激活,这半条江都会变成阴地,到时候别说水鬼,就连百年前的尸煞都可能爬出来。”
回到住处时,已是凌晨三点。李屿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怀表在他枕边隐隐发烫。他悄悄掏出来,借着月光查看,发现表面的裂痕里竟嵌着个小小的人影,像是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对着他挥手。
“别装神弄鬼了。”李屿风对着怀表小声说,“明天我就下水把你们救出来,到时候给你们买最新款的奥特曼球鞋,比那些带血的破鞋子强多了。”
人影似乎听懂了,在裂痕里转了个圈,接着便没了动静。怀表的温度慢慢降下来,李屿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艘沉船上,周围全是冰冷的海水,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抓他。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游过来,把船票塞进他手里,指着船底的黑暗处说:“门要开了……守住它……”
第二天卯时,天刚蒙蒙亮,众人就带着潜水装备来到江边古桥。江面上笼罩着层薄雾,能见度不足五米,桥柱上的镇门符还在发光,只是颜色淡了许多。
“墨尘,你和凌霜一组,负责破解外层阵法。”玄机子分发潜水服,“我带晓晓和旺财在桥面接应,用铃铛声给你们定位。李屿风,你跟紧他们,别乱摸乱碰。”
“师傅你这是性别歧视!”李屿风不服气,“凭什么他俩一组?我跟师姐一组,说不定能创造出‘冰与火之歌’组合,横扫阴界娱乐圈。”
“少废话。”凌霜将潜水镜往他手里一扔,“水下不比陆地,阴气重,能见度低,分心就是找死。”
墨尘突然指着桥柱:“镇门符在褪色!有人在里面破阵!”
众人冲到暗门前,只见昨晚凌霜冻上的冰壳已经裂开,里面的绿光变得刺眼,隐约能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墨尘掏出探测仪,屏幕数值飙升到8.9,红色波纹几乎要撑破屏幕。
“他们提前动手了!”玄机子将蛇头拐杖插进暗门缝隙,“快下水!我用阴阳戏法暂时稳住阵眼!”
李屿风刚穿好潜水服,就听见玄机子突然唱起了诡异的戏文,腔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花衬衫在晨光里翻飞,竟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暗门里的绿光随着唱腔忽明忽暗,齿轮声也慢了下来。
“这是‘定魂腔’。”墨尘拉着李屿风往水下跳,“师傅在用阳气暂时压制阴气,我们只有半小时!”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全身,李屿风打了个寒颤,赶紧激活身上的避水符。符纸发出淡淡的金光,在他周围形成个气泡,挡住了刺骨的寒意。
水下能见度极低,只能靠潜水灯照明。光柱扫过之处,全是缠绕的水草和腐烂的木头,偶尔能看到惨白的鱼骨,在水流里轻轻晃动,像是在招手。
“往东南方向。”凌霜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探测仪显示阴气源头在那边。”
墨尘打开手里的罗盘,指针在水下依旧疯狂转动,却始终指着同一个方向。“小心脚下。”他提醒道,“江底有很多废弃的渔网,被缠住就麻烦了。”
李屿风刚想说“放心,我游泳拿过小区冠军”,潜水灯就扫到个奇怪的东西——是个挂在礁石上的红肚兜,布料已经腐烂,边缘却异常整齐,像是被人用剪刀剪开的。
“这里有个肚兜。”他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布料,肚兜突然化作黑烟,钻进他的潜水服里。
“别碰!”凌霜的声音陡然拔高,“是‘饵魂’!用童魂怨气做的,会引邪祟过来!”
话音刚落,潜水灯的光柱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眼前一片漆黑。李屿风感觉有黏腻的东西缠上他的脚踝,像是水草,却带着心跳般的搏动。他猛地打开备用灯,光柱里赫然是无数条白色的水蛇,鳞片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眼睛都是血红色的,正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是‘血鳞蛇’!”墨尘的声音带着惊慌,“被阴傀门用童魂精血喂大的,有剧毒!”
凌霜突然游到李屿风身边,桃木剑在水下划出淡蓝色的轨迹,白霜瞬间冻结了周围的海水,水蛇被冻在冰里,还保持着扭曲的姿态。“墨尘,布阵!”她大喊着,指尖凝结出更多的冰棱,“用‘锁蛇阵’!”
墨尘立刻从防水袋里掏出黄符,在水下快速排列。符纸遇水非但没有湿,反而发出金光,在三人周围组成个五角星。水蛇撞在金光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瞬间化作黑烟。
“快走!”凌霜拉着李屿风往前游,“这些蛇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穿过片茂密的水草后,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是个巨大的水下洞穴,洞壁上插着无数根白色的骨头,组成个诡异的拱门,上面刻着和蛇头拐杖一样的转灵符号。
“这就是密室入口。”墨尘的声音有些发颤,“骨头是……是孩童的腿骨。”
洞穴深处传来隐约的童谣声,和昨晚在桥洞听到的一模一样。潜水灯扫过去,能看到无数双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们。
“它们在等我们。”凌霜握紧桃木剑,冰棱在剑刃上凝结,“墨尘,准备破阵。李屿风,你守住入口,别让邪祟进来。”
墨尘点点头,掏出朱砂笔在防水板上画符,笔尖划过之处,金光在水下形成清晰的符咒。“外层阵眼在拱门上方的头骨里。”他指着最高处那根骨头,“里面藏着‘聚魂珠’,打碎它就能暂时停下阵法。”
凌霜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着拱门游去。那些发光的眼睛瞬间躁动起来,无数个穿红肚兜的孩童虚影从洞穴深处游出来,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三人扑来。
“来得好!”凌霜的桃木剑在水下旋转,白霜如涟漪般扩散,冻结了冲在最前面的虚影。墨尘趁机游到拱门下,朱砂笔往头骨上一点,金光瞬间覆盖整个骨头。
“破!”他大喊着结印,头骨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珠子——通体漆黑,却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正是聚魂珠。
就在墨尘伸手去拿珠子的瞬间,洞穴深处突然冲出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闪电,手里握着把黑色的短刀,直刺墨尘的后背。
“小心!”李屿风想也没想,猛地扑过去将墨尘推开,短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潜水服被划破,渗出的血在水里散开,像朵妖艳的花。
黑影停在半空中,潜水灯照出他的脸——正是之前在密室里见到的黑袍人,脸上贴满符咒,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闪烁着疯狂的光。
“抓住他!”凌霜的冰棱瞬间射向黑袍人,却被他灵活躲开。黑袍人冷笑一声,突然将短刀刺向自己的手臂,鲜血滴在水里,竟化作无数只血手,抓向三人。
“是‘血祭术’!”墨尘掏出符咒抵挡,“他想同归于尽!”
凌霜突然做出个惊人的举动——她将桃木剑扔给墨尘,自己则冲向黑袍人,指尖的白霜在水下形成个巨大的冰球,将两人同时困在里面。“墨尘,带李屿风走!”她的声音带着决绝,“破掉子阵,别管我!”
“师姐!”李屿风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墨尘死死拉住。
“她是为了我们!”墨尘眼眶发红,“快走!否则她的牺牲就白费了!”
黑袍人在冰球里疯狂挣扎,符咒从他脸上脱落,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张黄纸,塞进冰球的缝隙里,纸遇水后竟开始燃烧,发出绿色的火焰。
“阴傀门万岁!”他狂笑着,冰球在火焰中炸裂,凌霜的身影被火光吞噬,只留下她的桃木剑,在水里慢慢下沉。
“师姐——!”李屿风的喊声在水下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
墨尘猛地拽起他,朝着洞穴深处游去:“还有时间!只要破掉子阵,就能救她!”
两人游过崩塌的拱门,眼前出现个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着无数个孩童的脸,眼睛里流淌着黑色的泪水。门楣上挂着块牌匾,写着三个古老的篆字——
“育婴堂”。
墨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民国时这里是育婴堂,后来失火,烧死了上百个孩子……阴傀门把子阵建在了这里!”
青铜门突然自动打开,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李屿风跟着墨尘冲进去,只见里面是个巨大的密室,中央摆着口水晶棺材,里面躺着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棺材周围站着七个黑袍人,正围着棺材念着诡异的咒语。
“是‘七煞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