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城西老棉纺厂一役,冥子被尽数剿灭,但其带来的恐慌和那三名工人近乎被吸干生机的惨状,依旧在特定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得益于葛若楠所属的特别事务行动组的高效运作和“特殊工业事故”的官方解释,事件的影响被尽可能压到了最低。
后续的几天,毛三与白芷暂留阳间,协助葛若楠及其小组,以那枚“巡察使”符印为引,调动当地城隍土地之力,仔细筛查了h市及周边区域,又揪出了几处冥界气息残留的微弱节点和一些趁乱溜过来的低阶葬渊魔物,但再未发现冥子级别的威胁。
似乎冥界在初次试探受挫后,暂时收敛了爪牙,转入了更深的潜伏。
“看来冥界也知道打草惊蛇了。”站在h市最高楼的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灯火璀璨的都市,毛三对身旁的白芷和葛若楠说道。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但它们肯定没放弃。”葛若楠咬着吸管,喝着一杯毛三“赔”给她的超大杯奶茶,眉头紧锁,“那帮家伙阴得很!这次吃了亏,下次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新花样。”她如今正式接手了对本区域所有“异常事件”的监控工作,压力巨大,但也干劲十足。
白芷一袭白衣,立于风中,宛如月下仙子,她眸光清冷,望向虚空某处:“冥界图谋已久,绝不会因小挫而罢手。阳间生机勃勃,于它们而言,既是阻碍,亦是巨大的诱惑。夫君,我们需早做打算。”
毛三点头,正欲开口,怀中那枚用于接收阎罗殿最高指令的黑色玉符突然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
他神色一凛,立刻取出玉符。玉符之上,没有任何文字显现,只有一道极其隐晦、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神念直接印入他的识海——正是阎罗的声音!
“昆仑有变,冥迹显现,疑与‘门’之本源波动有关。速往查探,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动昆仑山神。切记,隐秘为上。”
信息简短,却字字千钧!
昆仑?冥界的手竟然伸到了那里?!那里可是万山之祖,华夏龙脉之源,更是…青铜门曾经显化之地!它们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打青铜门的主意?
毛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夫君,出了何事?”白芷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葛若楠也放下奶茶,紧张地看着他。
毛三深吸一口气,将阎罗密令的内容简要告知二女,但略去了关于青铜门的细节,只说是昆仑山有异常,需要立刻前去处理。
“昆仑?!”葛若楠倒吸一口凉气,“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听说邪门得很!不过嘛,想当初你苦修十年,老娘当初还去看你呢,看看你活着没,哈哈”
白芷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有追忆,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她轻声道:“昆仑…乃西王母道场,亦是人神交界之地,灵气充沛亦险峻异常。夫君此去,定要万事小心。”
她顿了顿,看向毛三,语气温柔却坚定:“阳间之事,暂告一段落,有若楠妹妹和城隍体系监控,应无大碍。妾身随你同去昆仑。”
毛三却摇了摇头:“不,芷儿,你留在阳间。”
白芷一怔:“夫君?”
毛三握住她的手,解释道:“阎君密令,要求隐秘行事。你我二人同行,目标太大。且昆仑情况未明,冥界诡计多端,难保不会有调虎离山之计,再袭阳间。你留在此地,与若楠相互照应,我更放心。”他目光深沉,“况且,你魂伤初愈,昆仑山势险峻,灵气虽盛却驳杂凶猛,于你休养不利。”
白芷迎上他关切而坚定的目光,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暖流涌过,终是轻轻点头:“既如此,妾身便留在阳间。夫君一切小心,若有变故,即刻传讯。”
“哥,你放心去吧!阳间有我和嫂子呢!”葛若楠也拍着胸脯保证,虽然她很想知道昆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不宜迟,毛三当即与二女告别。他并未通过常规途径前往昆仑,而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直接动用初步掌控的“钥匙”之力,微微扭曲身前空间,一步踏入其中,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跨越。此法虽耗魂力,却胜在隐蔽迅速。
…
昆仑山脉,亘古苍茫,万古积雪覆盖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圣洁的光辉。这里的空气稀薄而纯净,蕴含着远比外界磅礴精纯的天地灵气,却也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亵渎的威严。
毛三的身影自虚空中一步踏出,落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雪山脊线上。刺骨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却无法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地。他放眼望去,群山寂静,唯有风雪呼啸。
根据阎罗密令中附带的模糊坐标,他很快锁定了一处位于深山谷底、灵气波动异常的区域。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雪鹰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谷中。
谷底景象却让他眉头紧锁。只见一片狼藉,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四周的山壁上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利爪撕裂的痕迹,以及一种熟悉的、带着冥界特征的腐蚀性能量残留。
地面冻结的冰雪上,洒落着几滩暗绿色散发着恶臭的粘液,以及一些破碎的、非金非石的诡异甲壳碎片。
“冥界掘地妖…”毛三认出了这些痕迹的来源。这是一种冥界特有的、擅长钻地潜行、破坏地脉灵穴的低阶魔物,战斗力不强,但极其讨厌。
看来冥界果然派人来过了!它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展开“心衍”之境,仔细探查现场。战斗痕迹很新,就在这一两日内。冥界掘地妖似乎是被迫在此地与什么存在发生了冲突,然后被迅速剿灭了。
现场除了冥界气息,还残留着一股厚重、纯净、带着山岳意志的磅礴力量——是昆仑山神出手了!
毛三稍稍松了口气。有本地山神守护,冥界的阴谋没那么容易得逞。
他循着山神之力残留的痕迹,向山谷更深处行去。很快,在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冰壁前,他感受到了一股沉睡的、却浩瀚无边的意志。
毛三停下脚步,对着冰壁恭敬行礼:“末学后进毛三,奉阴天子之命前来,多谢尊神出手诛灭冥界妖邪。”
冰壁之上,光华流转,隐隐凝聚成一张模糊的、由冰雪和山石构成的巨大面孔,一个浑厚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声音直接在毛三心中响起:
“…冥界污秽…觊觎圣山…罪该万死…汝既奉命而来…山中之患已除…然其目的…似是寻找什么…波动源头…在…更高处…”
山神的话语断断续续,似乎沟通对其而言也颇为费力,说完之后,那面孔便缓缓消散,冰壁恢复了原状。
更高处?波动源头?毛三心中一动,抬头望向雪山之巅。冥界在找什么?难道真的和青铜门有关?
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沿着陡峭的冰壁向上疾掠而去。越往上,空气中的灵气越发狂暴,风雪也更急,寻常修士至此恐怕寸步难行。但毛三魂体强韧,又初步掌控了能同化万力的“钥匙”之力,倒也还能支撑。
终于,他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雪峰。峰顶平坦开阔,仿佛被巨剑削平。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让他魂核深处所有印记都为之悸动的波动!
是青铜门的气息!虽然极其淡薄,几乎消散,但绝不会错!
冥界果然是冲着青铜门来的!它们竟然能察觉到青铜门如此细微的波动?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之时,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和沧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啧啧啧,小子,几年不见,倒是鸟枪换炮,人模狗样了啊?都能摸到这地方来了。”
毛三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
只见峰顶中央,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扇古朴无比、似乎由青铜浇铸而成、表面布满了斑驳锈迹和难以理解古老花纹的…门框虚影。
门框虚影之中,倚靠着一个身形模糊、仿佛由无数光影凝聚而成的身影。他看起来像个邋里邋遢的老头,抠着鼻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清澈深邃得如同万古星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毛三。
正是当年将他丢在昆仑苦修十年,那扇神秘“青铜门”的门灵!
毛三看着眼前这道魂牵梦绕又“恨”得牙痒痒的身影,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恭敬却也不失平等地拱手行礼:“前辈,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吃得好睡得香。”门灵摆摆手,上下打量着毛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赞赏,“可以啊小子!当初把你扔这儿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这气息…凝意境巅峰?还摸到了一丝‘规则’的边儿?身上乱七八糟的印记还不少…阴司的、忘川的、彼岸花的…咦?还有一丝…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
他似乎能一眼看穿毛三所有的底牌。
毛三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苦笑道:“全赖前辈当年‘栽培’。”
“哼,知道就好!”门灵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随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哎,我说,你小子现在混得可以啊,都给阎罗老儿当差办事了?他让你来的?”
毛三点头:“是。阎君察觉昆仑有冥界踪迹,特命我前来查探。”
门灵撇撇嘴:“就知道瞒不过那老狐狸鼻子…不过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他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些,“这青铜门虚影显现的事儿,你可别屁颠屁颠跑去告诉阎罗那厮,听到没?”
毛三一怔:“为何?此事关乎冥界阴谋…”
“狗屁阴谋!”门灵打断他,翻了个白眼,“那帮冥崽子是闻到味儿了想来捡便宜,但它们懂个锤子!青铜门的事儿,没那么简单。阎罗那家伙,心思深着呢,他知道的未必比你多多少,知道了反而麻烦。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
毛三心中巨震,听门灵这话,似乎阎罗也对青铜门有所图谋?而且所知有限?他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前辈,这青铜门…到底是什么?为何冥界、葬渊、乃至阴曹…似乎都在寻找它,觊觎它的力量?但每个人说的又似乎都不一样?”
门灵闻言,沉默了半晌,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迷茫和追忆。他抠了抠耳朵,叹了口气:“唉…说实话,老子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您也不知道?”毛三愕然。
“废话!”门灵没好气地道,“老子只是个看门的‘灵’,又不是门本身!而且…老子也不是完整的。”
他指了指自己模糊的身体:“老子继承的, mostly 是‘忆’之传承,就是关于这门过去零零碎碎的一些记忆片段,乱七八糟的,也理不清个头绪。至于‘力’之传承…在哪?是啥?老子一概不知!可能藏在门的其他部分里?也可能早就丢哪个茅坑里了?”
毛三:“…” 这答案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门灵看着他懵逼的样子,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拍了个空):“不过小子,你不一样。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印记,虽然现在看着杂,但老子感觉…它们似乎都和这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等哪天你运气好,碰到真正的青铜门本体的时候,你身上的这些印记,说不定会给你提示哦?”
真正的青铜门本体?提示?毛三只觉得眼前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看到了更庞大、更复杂的谜团。
昆仑风雪依旧,峰顶之上,一灵一人,相对而立,谈论着关乎三界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