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之中,毛三强行压下因炼制蕴神墨而几近枯竭的魂力与剧烈的心神消耗。钟馗那带着罕见凝重语气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
“冥宴”请柬?送到判官司?还点了我毛三的名字?
花王方才的提醒言犹在耳,这莫名的风波竟如此之快地掀起了波澜,而且还牵扯到了自己!
他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尚未完全恢复的魂体,猛地站起身。动作过快导致一阵眩晕袭来,他连忙扶住冰冷的墓壁,深吸了几口气,将那股虚弱感强行压下。
“绝对出了大事,否则钟老鬼不会是这种语气……”毛三心中念头急转,钟馗平日里虽嬉笑怒骂没个正形,但真正遇到大事时,其份量和判断力绝不容小觑。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确认那枚刚刚炼制成功、关乎爷爷命运的“蕴神墨”被妥善收好,这才一掌推开封住入口的巨石。
外界昏暗的光线投入墓穴,毛三眯了眯眼,身形一闪,便朝着酆都城判官司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他刻意收敛气息,将念力感知放到最大,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窥探与埋伏。
酆都城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鬼影绰绰,川流不息。但毛三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比以往更加凝滞和压抑的氛围。巡逻的鬼差队伍明显增多,且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目光如电,扫视着过往的每一个魂灵。城隍庙、各司殿宇的防卫似乎也森严了许多。
“看来花王所言非虚,阴曹确实暗流涌动……”毛三心下更沉,加快了脚步。
判官司依旧巍峨肃穆,但今日守在门口的鬼差却换成了两名气息格外彪悍、身着黑色重甲、面覆恶鬼面具的精锐。他们并未阻拦毛三,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随后便无声地让开了道路。
毛三心中一凛,这守卫规格,绝非平常。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重重回廊,直奔钟馗通常所在的偏殿。刚到殿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钟馗那特有的、此刻却明显带着烦躁的粗嗓门,似乎在和谁争论:
“……放他娘的冥界罗刹屁!这时候发这玩意儿,还嫌不够乱吗?还特意标注?!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另一个沉稳却同样蕴含忧虑的声音响起,是魏征:“钟兄,稍安勿躁。此事蹊跷,冥界此举,意在搅局,而非直接开战。他们是在试探,也是在…加注。”
毛三推门而入,只见殿内只有钟馗与魏征两人。
钟馗依旧是那副虬髯怒张的凶恶模样,但此刻却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殿内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石板几乎要被踏出火星。他看到毛三进来,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毛三的胳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浓眉紧皱:
“你小子怎么回事?魂力虚浮,气息紊乱,跟被几十个女鬼吸干了似的!又跑去哪儿作死了?”
虽然语气粗鲁,但其中的关切之意却难以掩饰。
魏征则端坐在一旁,面色凝重。他面前的书案上,赫然放着三份触感奇特的“请柬”。非纸非帛,非金非玉,竟似用一种灰白色的、略带弹性的奇异皮革制成,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诡异纹路,散发着淡淡的、却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请柬封面上,是两个用浓墨般的黑暗能量书写的古老文字——**冥宴**。笔触狰狞,透着一股吞噬一切的贪婪与死寂。
魏征抬手示意毛三不必多礼,目光锐利如刀,沉声道:“你来得正好。方才可是在炼制那物?”他显然指的是蕴神墨,但在此刻环境下并未明说。
毛三点了点头,省去了详细过程:“侥幸成功。刚结束调息,便收到了钟爷的传讯。”他目光扫过那三份请柬和两位判官异常的神色,直接问道:“钟爷,魏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冥宴’请柬……”
钟馗松开手,指着那三份请柬,没好气地道:“冥界那帮见不得光的家伙,按老规矩发‘冥宴’帖了!一份给阎君,一份给葬渊那头的老怪物,一份…送到咱这判官司”
毛三闻言稍松一口气,看来不是单独点名自己。但钟馗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钟馗话锋一转,拿起判官司的那份请柬,猛地翻开,指向受邀者名单下的某一处,“你他妈自己看!”
毛三凝神看去。只见请柬内页用黑暗能量书写着古老的冥文,主要内容是邀请阴曹地府代表阎罗及副判官莅临冥宴。然而,在名单的最后,却用一种更加细小、但更加刺目的猩红色字迹,添加了一行备注般的文字:
“**敬请留意,随行人员中,若有名曰‘毛三’者,身负‘归墟之息’,乃本次冥宴之上宾,万勿遗漏。**”
这行字仿佛有生命般,闪烁着不祥的光芒,深深地刺痛了毛三的眼睛!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归墟之息’……”毛三失声问道,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所谓的“上宾”,绝非荣耀,而是赤裸裸的标记!将他置于三方势力所有目光的焦点之下!
“哼!冥界那帮杂碎,别的不行,窥探阴私、故弄玄虚最是在行!”钟馗气得胡子都在抖动,“他们不敢明着单独给你发帖,怕彻底撕破脸,就用这种阴损法子!把这玩意儿夹带给判官司的请柬里,既全了规矩,又他娘的把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这就是告诉所有能看到请柬的人:这小子,我们冥界盯上了!他身上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魏征接口道,声音低沉:“更麻烦的是,‘冥宴’的请柬,蕴含着古老的契约之力。接到请柬的势力,必须派出代表出席。而这行标注…虽非强制,但极具挑衅和暗示意味。若我们不带你去,冥界便有借口发难,指责阴曹无礼,甚至可能借此质疑阎君权威,打破现有的脆弱平衡。若带你去…冥府之渊,那是冥界的核心之地,凶险莫测,他们显然已布下陷阱,就等你踏入!”
进退维谷!阴曹被将了一军!
毛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为何连钟馗都如此失态。冥界这一手,极其阴险毒辣,用一个“小啰啰”毛三,巧妙地撬动了三方势力的神经,将本就在暗中角力的局面,推向更危险的边缘。自己这个“钥匙”,已然成了风暴的催化剂和显眼靶子。
“为什么是我?”毛三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因为我能借用一丝归墟之力?”
“恐怕不止。”魏征目光深邃,“你近期活动频繁,寻找救治亲人之法,闹出的动静不小。炼制蕴神墨所需的材料皆非凡品,你的动向,恐怕早已被某些存在看在眼里。加之你曾往返葬渊,身负奇特的归墟气息…冥界此次,或许是想借你这枚棋子,既试探阴曹的反应,也想亲自验看你这‘钥匙’的成色,甚至…想提前将水搅浑,从中渔利。”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毛三看着那行猩红的小字,感觉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毒蛇缠住了脖颈。爷爷重塑魂体在即,白芷还在孽镜台等待,自己却突然成了三方势力博弈中的一个关键筹码。
良久,毛三缓缓抬起头,眼中虽然仍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锐利与坚定。
“钟爷,魏大人,”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冥宴,我恐怕是非去不可了,对吧?”
钟馗张了张嘴,想骂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震得殿宇微晃。
魏征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局势如此,阴曹不能示弱,阎君威严不容挑衅。你…确实已成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在此之前……”
魏征的目光转向毛三,变得严肃而认真:“你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以你现在的状态,去了冥府之渊,十死无生!”
毛三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份屈辱和危机感深深压入心底。
“在那之前,”他看向魏征,眼神灼灼,仿佛有火在燃烧,“魏大人,您要的蕴神墨,我带来了。请您履行承诺,借我‘赏善笔’一用!”
当务之急,是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先完成最重要的事——送爷爷毛仁心,重入轮回!唯有了却这桩最大的心愿,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面对那未知的“冥宴”杀局!
魏征闻言,肃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复杂的赞赏之色。他深深看了毛三一眼,颔首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