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源自温度,而是某种……**沉淀了万古死寂与兵煞绝望**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扎进毛三近乎破碎的魂核。
剧痛。
全身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千刀万剐般的痛苦。魂核深处,那道裂痕狰狞可怖,黯淡无光,原本缓缓旋转的归墟黑洞烙印,此刻只剩下几近熄灭的微弱余烬,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崩散。
黑暗。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也吞噬了声音。唯有血液滴落在冰冷地面发出的微弱“嗒…嗒…”声,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纪元。
毛三残存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无尽的痛苦与冰冷中艰难地摇曳。**(胸口符纸的冰凉触感依旧存在,如同最后的锚点,提醒着他尚未沉沦。)**
他试图运转《鬼医十三绝》的心法,哪怕是最基础的“通幽”,但魂核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让他再次昏厥。归墟的反噬远超想象,强行吞噬千矛焚魂兽的焚魂矛焰,又燃魂血遁,几乎榨干了他的一切,甚至伤及了本源。
“要…死了吗…” 意识模糊中,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白芷冰封的容颜,爷爷沉寂的魂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不!
不能死!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了守护执念与不甘愤怒的嘶吼,在死寂的魂核中炸开!那点摇曳的“精铁冷焰”猛地爆出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就是这丝光芒,引动了异变!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饥渴满足后慵懒嗡鸣**的震颤,从他紧握的右手中传来。
是沉渊剑!
毛三涣散的意识猛地被拉回一丝!他感觉到,右手中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正散发着一股异常的……**温热**!并且,这股温热正沿着剑柄,一丝丝、一缕缕地,反向流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注入他濒临破碎的魂核!
那温热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却又带着焚魂矛焰特有暴戾气息的……**毁灭精华**!
是那些被他拼命吞下的焚魂矛焰!大部分竟然没有被归墟彻底湮灭,反而在沉渊剑体内被强行炼化、提纯,此刻正反过来……**反哺**他这个持剑者!
“剑胚…噬焰…” 毛三瞬间明悟!沉渊剑作为“钥匙胚”,其本质就是吞噬与成长!它竟能消化连归墟都难以瞬间磨灭的焚魂矛焰,并将其转化为最本源的滋养!
这股精纯的毁灭精华涌入,如同久旱甘霖!虽然微弱,却瞬间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魂核裂痕,那几近熄灭的归墟余烬,也如同被添入了新柴,微微亮起了一丝,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旋转,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兵煞死气。
剧痛依旧,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开始夹杂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修复感**!
毛三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不再试图强行运转完整心法,而是将全部残存意志,集中引导着那从沉渊剑反哺而来的温热能量,以及归墟余烬自发汲取的兵煞死气,如同最吝啬的工匠,一点一滴地修复着魂核最核心的裂痕,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这个过程缓慢至极,痛苦却丝毫未减,如同在无边地狱中攀爬。但他咬碎了牙,硬生生挺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反复挣扎。
沉渊剑的嗡鸣逐渐平息,但那反哺的温热能量却持续不断。剑格处“沉渊”二字的暗红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出一种内敛的、如同熔岩在深层流淌的暗红光泽,变得更加深邃、神秘。吞噬了焚魂矛焰后,这柄凶剑的底蕴,似乎又深厚了一层。
不知又过了多久,当毛三终于积攒起一丝微弱的力量,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
但他能“看”清了——凭借初步恢复的魂识内视,以及归墟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穹顶极高,被无数巨大而狰狞的残兵断刃交错封堵,只留下些许缝隙透下极其微弱的、来自外界葬兵冢的暗红光芒。洞窟地面,铺满了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骨粉与金属锈屑,踩上去绵软而冰冷。空气凝滞得可怕,弥漫着一种比外界浓郁十倍、几乎凝成实质的**腐朽兵煞**与**死寂怨念**!这种环境,对寻常生灵而言是致命的毒药,但对此刻修炼《鬼医十三绝》、拥有归墟之力的毛三来说,反而是……**绝佳的疗伤宝地**!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洞窟的四周壁面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无数残破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大多腐朽不堪,但其中少数一些,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弱灵光或怨念,显然并非凡品。这里,仿佛是葬兵冢的一个……**被遗忘的兵器墓穴**!
而在他正前方不远处,洞窟的中心,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座由无数兵器残骸堆积而成的、如同祭坛般的……**小山**!小山顶端,赫然斜插着一柄……**断剑**!
那断剑只剩剑柄和小半截剑身,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色,仿佛被无数鲜血浸染后又彻底干涸。剑身断口处参差不齐,却散发着一种……**令毛三魂核都感到刺痛**的极致锋芒与不甘的战意!即便断裂腐朽,历经万古,那股兵中之王的残傲,依旧未曾彻底磨灭!
这柄断剑,绝对是某个恐怖存在曾经的配兵!其残留的气息,甚至让毛三感觉不亚于那千矛焚魂兽!
毛三心中凛然,更加谨慎地收敛气息。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这时——
“嗡……”
那柄血色断剑,似乎被毛三这丝活物的气息与闷哼声惊动,剑身竟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凌厉无比的**血色剑意**,如同苏醒的毒蛇,骤然从断剑上迸发,锁定了他!
毛三浑身汗毛倒竖!他现在状态极差,根本无力对抗这柄诡异的断剑!哪怕它只是残骸!
但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血色剑意在他身上扫过,似乎察觉到了他体内同样凌厉的沉渊剑意以及那归墟吞噬万物的气息,微微一顿,竟流露出一种类似“审视”和“疑惑”的意味。随即,剑意又扫过他身旁嗡鸣渐起的沉渊剑,感受到沉渊剑那贪婪而凶戾的剑胚本质后,那股凌厉的血色剑意竟缓缓……**收敛了回去**。
断剑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毛三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葬兵冢深处,果然处处诡异,连一柄断剑都如此可怕。
他不敢再乱动,维持着躺倒的姿势,全力运转微弱的归墟之力,疯狂吞噬着洞窟内浓郁的死气与兵煞,配合沉渊剑的反哺,加速修复己身。
时间在这绝对寂静与黑暗中缓慢流逝。
毛三的伤势在一点点恢复。魂核裂痕被勉强弥合,归墟烙印稳定下来,虽然远未达到之前的状态,但至少不再崩溃。经脉中重新有了魂力流淌,虽然细若游丝。
他尝试着活动手指,握住沉渊剑。剑身传来温顺却饥饿的嗡鸣,仿佛在催促他去寻找更多的“养料”。
**(胸口符纸的冰凉触感始终存在,如同定心丸,让他能安心在此蛰伏。)**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第三门徒和凌苍绝绝不会放过他!湮烬之心还未找到!师尊的任务必须完成!
毛三眼神一厉,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掌心对准洞窟墙壁上那些插着的、尚且残留一丝灵光或怨念的残兵。
魂核深处,归墟烙印缓缓旋转,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
**鬼医十三绝·归墟·汲兵煞!**
嗡……
墙壁上,一柄锈迹斑斑、却残留着一丝锐利枪意的断枪,猛地一颤!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的锐金兵煞之气,被强行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淡金色的细流,没入毛三掌心,被归墟吞噬炼化!
紧接着,是一面布满裂痕、散发着厚重怨念的残破盾牌,一缕土黄色的厚重兵煞被抽出……
又是一把扭曲的、燃烧着微弱毒焰的匕首残骸……
毛三如同一个吝啬的乞丐,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抽取吞噬着这座“兵器墓穴”中残存的兵煞精华。这个过程远比直接吞噬凶魂缓慢,却也更加安全,能量更纯粹,更适合修复他此刻脆弱的身躯和魂核。
沉渊剑似乎也受到了吸引,剑格处的暗红纹路微微发光,竟也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与毛三争抢着那些被剥离的兵煞之气,如同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兽。
毛三没有阻止,反而引导着部分兵煞注入剑身。他与沉渊,本就是一体的。
随着一丝丝兵煞精华的注入,毛三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魂核的光芒也逐渐恢复。沉渊剑的剑身越发暗沉,那内敛的锋芒蠢蠢欲动。
当他将目光投向洞窟中心那座“祭坛”小山,看向其上插着的其他一些明显不凡的残兵,甚至那柄血色断剑时——
“嗡!” 那柄血色断剑再次发出一声警告般的轻鸣,凌厉的血色剑意若隐若现。
毛三立刻停止了动作,缓缓收回手掌。他明白,这里的“主人”允许他汲取那些“边角料”,但核心区域的“珍藏”,尤其是它自身,不容触碰。
足够了。
毛三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兵煞锈味的浊气,眼中“精铁冷焰”重新稳定燃烧。
他彻底坐起身,盘膝而坐。沉渊剑横于膝上。
伤势恢复了三四成,魂力恢复了不足两成。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他抬头,望向被残兵封堵的穹顶,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危机四伏的葬兵冢,感受到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的森然杀意。
“第三门徒…凌苍绝…” 毛三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冰冷,“鬼元丹?想拿丹药,先问过老子的剑!”
他低头,抚摸着沉渊剑越发冰冷却内蕴炽热的剑身。
“饿了?别急…”
“很快,就有‘大餐’送上门了。”
洞窟内,死寂重新降临。
唯有兵煞之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汇向那蛰伏的凶穴中心,没入一人一剑体内。
狩猎前的蛰伏,总是格外宁静。
而宁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更猛烈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