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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剑悬于腰侧,冰冷的剑柄贴着魂核,传递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沉重与力量感。那股源自三途河底沉魂铁的无匹锋锐与凶煞,被忘川石的涤魂空灵层层约束,最终化作毛三意志的延伸,内敛而危险。每一次魂核的搏动,都仿佛与剑身深处那墨绿色的本源同频共振,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如同深渊的叹息。

阎罗亲自开炉铸器,动静惊天动地。沉渊剑成时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涟漪,早已扫过整个阴曹核心区域。毛三知道,自己归来的消息,以及阎罗王这份超乎寻常的“器重”,必然已落入某些存在的耳中。

通幽鬼医馆内,白芷仍在静室借助冰魄玄晶修复本源,冰蓝色的光华柔和而稳定。器灵则在戒指空间里,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昨日从阎罗炼器能量洪流中“捡漏”来的几丝精纯忘川本源碎片,试图加固毛仁心残魂所在的戒指空间壁垒,一边喋喋不休地吐槽着阴曹规则的憋闷。

毛三站在医馆残破的门廊下,目光投向森罗殿方向。灰蒙蒙的天幕下,判官司那森严巍峨的殿宇轮廓清晰可见。他知道,有一个人,他必须去见一见。

崔珏。

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一手将他卷入森罗殿风波的核心人物,阎罗殿惊变的幕后推手之一。如今,他仍是判官司之首,执掌生死簿。阎罗王并未动他,这份“容忍”本身就透着诡异。

“喂,小弟,真要去见那老阴……咳,崔判官?”器灵的声音在戒指里响起,带着明显的警惕,“那家伙……心思深得跟无底洞似的!阎罗老儿留着他,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你现在拿着沉渊剑,刚得了阎罗的势,他要是觉得你威胁太大,再给你下个套……”

“我知道。”毛三的声音平静无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沉渊剑粗糙古朴的剑格,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狂暴力量与冰冷的秩序约束,“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去。阎罗给了我身份,给了我道器,也给了我枷锁。在这阴曹,想安稳地当这个‘鬼医’,护住阿芷和爷爷,光靠阎罗的背书不够。有些‘旧事’,必须当面了结。藏着掖着,只会让猜忌更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况且,我也想听听,他亲口说说,当初为何选我当那枚棋子。是觉得我够弱,够好掌控?还是……另有所图?”

“……行吧。”器灵嘟囔着,“反正老子现在也帮不上大忙(在阴曹被压制得厉害),你自己小心点。那老小子要是敢耍花样,你就……咳,亮亮剑,吓唬吓唬他!沉渊剑的煞气,够他喝一壶的!”

毛三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转身走进静室,白芷感应到他的气息,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眸,带着询问。

“我去判官司一趟,见见崔珏。”毛三言简意赅。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随即化为坚定:“小心。我……感觉本源修复很快,若有变故,我能助你。”她胸口的冰魄玄晶光芒微微一闪,一股比之前更加凝实冰冷的玄冥气息悄然弥漫。

毛三心中一暖,点点头:“放心,只是去‘拜访’一下,了结些旧事。你安心疗伤。”他轻轻握了握白芷微凉的手,转身大步走出医馆,沉渊剑随着他的步伐,在腰间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即将苏醒的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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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司。

殿宇依旧森严,高耸的黑色石柱支撑着沉重的穹顶,光线从高处狭小的窗棂透入,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墨香、纸页陈旧的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审判万灵的冷漠秩序感。

值守的鬼差见到毛三腰悬沉渊剑踏入大殿,感受到那柄剑上传来的、令他们魂魄本能战栗的凶煞与沉沦气息,以及毛三腰间那枚“通幽鬼医”的敕令玉牌,脸色都是一变,连忙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阻拦。

“毛……毛鬼医,判官大人正在卷宗库。”一名机灵的鬼差低声指引。

毛三微微颔首,径直穿过空旷肃杀的大殿,走向判官司深处。沉渊剑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规则之上,引得那些或书写、或搬运卷宗的判官司属吏纷纷侧目,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沉渊剑的气息,太过独特,太过凶悍,与这森严秩序的判官司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卷宗库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陈旧墨香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更加昏暗,无数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得密密麻麻,上面堆满了难以计数的卷宗,记录着亿万生灵的生平功过、因果轮回。

在库房最深处,一束昏黄的光线从高处落下,照亮了一张巨大的黑檀木桌案。崔珏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后,提着一支细长的判官笔,在一册摊开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巨大书页上飞快地书写着。那书页,隐隐透出掌控命运的气息——正是生死簿的投影分册。

崔珏依旧是一身玄黑判官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他似乎并未因毛三的到来而停下手中的笔,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只是专注地书写着,笔尖划过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毛三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目光落在崔珏身上,也落在崔珏身后那片被阴影笼罩的、仿佛连接着无尽因果线的书架深处。沉渊剑安静地悬在他腰间,但那无形的凶煞之气,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死寂的卷宗库中,激荡起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沙沙的书写声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崔珏手腕一停,将判官笔稳稳地搁在笔山上。他这才缓缓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穿魂魄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门口的毛三。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毛三腰间的沉渊剑上。那柄古朴暗沉的长剑,墨绿与灰白的纹路在昏黄光线下若隐若现,剑格处“沉渊”二字透着一股镇压万灵的沉重感。崔珏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剑中蕴含的、截然不同于阴曹秩序的狂暴沉沦之力刺痛。随即,他的目光才落到毛三脸上。

“毛鬼医。”崔珏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如同他书写的判词一般,“新职在身,道器傍体,气度果然不同往日。阎君对你,当真是青睐有加。”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直指毛三如今地位的根源——阎罗王的赐予。

毛三迈步走进卷宗库,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他没有走到案前,而是在距离崔珏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失礼,也足以让沉渊剑的气息清晰地笼罩过去。

“崔判官。”毛三拱了拱手,动作标准,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道,“承蒙阎君看重,赐下安身立命之本。毛三不敢忘本,亦不敢忘……旧事。”他特意在“旧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直视崔珏。

崔珏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哦?不知毛鬼医所指的‘旧事’,是哪一桩?”他端起手边一盏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仿佛在谈论天气。

毛三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滴水不漏。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自然是森罗殿中,判官大人‘慧眼识珠’,将毛某这小小游魂推至风口浪尖,引动‘门’之烙印,险些酿成巨变之事。”

他向前踏出一步,沉渊剑的嗡鸣声陡然清晰了一瞬,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弥漫开来,卷宗库中漂浮的细微尘埃都仿佛被冻结、下沉。

“毛某愚钝,彼时只道是机缘巧合,得判官大人赏识,委以重任。直至后来,方知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用来撬动阎君权柄、释放那‘门’之力量的棋子。判官大人,此中算计,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卷宗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有沉渊剑身上流转的墨绿与灰白光芒,在昏暗中显得愈发妖异。毛三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住崔珏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他身后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的因果线在无形的压力下绷紧、颤抖。

崔珏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他抬起眼,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他认真地、仿佛第一次认识毛三一般,从头到脚,尤其是腰间那柄散发着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刺痛的沉渊剑,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片刻的死寂。

然后,崔珏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嘴角只是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甚至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卸下了某种伪装的释然,或者说,是对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的承认**。

他放下茶盏,瓷器与黑檀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崔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毛三,你比我想象的,成长得更快,看得也更透。”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案上,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毛三,不再有丝毫的掩饰:“没错。当初选中你,正是看中了你魂核的特殊性——阳世游魂,却身具一丝奇异的本源,能引动白芷鬼帝魂核深处那扇‘门’的共鸣。更重要的是,你……足够‘新’,足够‘无知’,也足够……‘可控’。”他用了“可控”这个词,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当初的绝对掌控感。

“释放‘门’的力量,是计划的核心。那力量一旦彻底爆发,足以撼动阴曹固有的秩序,撼动阎君的根基。我们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足以点燃引信的变数。而你,毛三,就是那个最合适、也最不起眼的火种。”崔珏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冷静得近乎冷酷,“陆之道负责推波助澜,制造混乱;而我,则隐藏在幕后,引导着你这枚棋子走向预设的位置。”

毛三静静地听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握在沉渊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器灵在戒指里屏息凝神(如果它有呼吸的话),连吐槽都忘了,紧张地关注着。

“可惜啊,”崔珏话锋一转,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复杂**情绪,有遗憾,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棋逢对手般的兴奋**?“我们算准了‘门’的力量,算准了阎君的应对,甚至算准了孟婆那个老怪物的立场。唯独……没有算准你。”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毛三:“我们低估了你的‘变数’程度。低估了你那看似微弱的本源在绝境下的韧性,低估了你对白芷鬼帝那份执念能爆发出的力量,更低估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沉渊剑,“……你身上隐藏的、连我们都未曾完全探知到的‘机缘’和‘凶性’。”

“你的反抗,你的爆发,你引动的沉沦之力,彻底搅乱了棋盘。”崔珏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阎君的力量,比预想中恢复得更快,更深不可测。孟婆的出手,也非全在我们预料之中。而你这枚‘棋子’的失控,更是直接导致了陆之道那蠢货的提前暴露和力量的失控反噬,最终功亏一篑。”

他身体向后,重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判官姿态,但语气中的坦率却未变:“所以,毛三,你问我是不是拿你当棋子?是。而且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只是,我们这些下棋的人,最终被自己选中的棋子掀翻了棋盘。这盘棋,输得……不冤。”

卷宗库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崔珏平静的话语在书架间回荡,带着一种直面失败的坦然。毛三看着眼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算计一切的首席判官,心中翻涌的情绪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对方承认了。坦坦荡荡,甚至带着一丝棋手对意外强敌的“敬意”。这种直白,反而比任何虚伪的辩解都更有力量。

“崔判官倒是坦诚。”毛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份坦荡,倒让毛某有些意外。”

“成王败寇,算计落空,再遮遮掩掩,徒惹人笑罢了。”崔珏淡然道,“况且,如今的你,手握沉渊,得阎君敕令,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再以虚言搪塞,岂非自取其辱?”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沉渊剑上,带着一丝深意,“阎君赐你此剑,用意深远。通幽鬼医……呵呵,好一个通幽鬼医。看来,这阴曹沉寂的水面,又要被搅动了。”

毛三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沉渊剑的嗡鸣声也随之平息下去,那股沉重的压力稍稍缓解。

“判官大人多虑了。”毛三的语气也平和下来,“毛某所求,不过是方寸之地,护住该护之人,行该行之事。阎君敕令在身,自当履行‘鬼医’之责。至于搅动风云?毛某无意,也无力。” 这话半真半假。他无意主动搅局,但有了沉渊剑,有了鬼医的身份,他已不再是任人揉捏的棋子。这本身就是一种搅动。

“无意?无力?”崔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手握沉渊,身处漩涡中心,言无意无力,毛鬼医,你这话,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你今日来,除了问个明白,想必也是想划下一条线?”

“不错。”毛三点头,“旧事已了,是非功过,阎君已有定论。毛某不是来寻仇,也非来示好。只是告知判官大人一声,从今往后,判官司是判官司,鬼医馆是鬼医馆。过往种种,毛某可既往不咎。但若再有算计落于毛某或白芷身上……”

毛三没有说下去,只是右手轻轻拂过沉渊剑冰冷的剑身。剑身之上,那被忘川符文锁链禁锢的黑红煞气,如同感应到主人的心意般,极其微弱地……**沸腾了一瞬**!一股虽短暂却无比纯粹的、针对灵魂的毁灭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向崔珏!

崔珏端坐的身形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但他面前案几上,那盏早已凉透的茶水,水面却极其诡异地……**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带着灰白纹路的黑色冰晶**!

无声的警告!

崔珏低头看了一眼那瞬间冻结的茶水,再抬眼看向毛三时,眼中那最后一丝残留的、上位者的审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视**。

“好一个既往不咎。”崔珏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凝重,“毛鬼医,你比我想象的,更懂得如何运用力量。这份警告,本官收到了。”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毛三划下的这条线。

“如此便好。”毛三拱手,“判官大人公务繁忙,毛某告辞。”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伐沉稳,沉渊剑随着他的动作,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

就在毛三即将踏出卷宗库大门时,崔珏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仿佛看透命运的悠远:

“毛三,门的力量,并未消失。它只是被重新压制,被阎君,被孟婆,或许……也被你手中的沉渊。但因果已种,命运之弦已拨动。阴曹的格局,注定要变。你身处其中,手握变数,又岂能真正独善其身?好自为之。”

毛三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沉渊剑的剑柄,似乎被他握得更紧了些。他没有回应,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充满了陈旧墨香与无尽因果的判官司卷宗库。

直到毛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卷宗库内那无形的压力才如同潮水般退去。崔珏静静地坐在案后,看着那盏被沉渊剑意瞬间冻结、此刻冰晶正在缓缓融化的茶水,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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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判官司那沉重压抑的大门,阴曹灰蒙的天空似乎都开阔了几分。毛三长长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感觉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与崔珏的这番直面交锋,虽无刀光剑影,却比在冥河面对污秽帝影残骸更耗费心神。对方坦然承认算计,反而让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这条线,算是勉强划下了。至于崔珏最后那番关于“门”与“变数”的话语,毛三将其暂时压在心底。未来的路还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沉渊剑安静地悬在腰间,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这柄凶器,是他立足阴曹的根基,也是守护一切的獠牙。

“啧……那老小子……倒也算个人物。”器灵的声音在戒指里响起,带着点悻悻然,“……敢作敢当,输了就认,比那些死鸭子嘴硬的强多了!……不过小弟,他最后那话……听着可不太吉利啊。‘门’的力量……还有那什么命运之弦……听着就瘆得慌!”

“无妨。”毛三意念回应,目光投向忘川支流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医馆,有他的阿芷,“路是一步步走的。眼下,先顾好眼前。”

他加快脚步,只想尽快回到那简陋却让他感到归属的鬼医馆。然而,当他远远望见医馆的轮廓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只见医馆那由沉沦之力重塑的粗粝大门外,竟然……**排起了长队**!

虽然队伍不算很长,只有十来个身影,形态各异,有的魂体凝实穿着体面,有的则破破烂烂如同孤魂野鬼,但他们都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脸上带着或痛苦、或焦虑、或期盼的神情。医馆门口,一个由白芷以玄冰凝结的简易告示牌上,清晰地写着:“通幽鬼医馆开诊,专治魂体创伤、执念淤积、灵光蒙昧、异变等症。诊金面议。”

白芷竟然在他离开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开始接诊了?而且,这么快就有“病人”上门了?

毛三心中惊讶,快步走近。排队的鬼魂感受到他身上那沉渊剑带来的无形凶煞和敕令玉牌的气息,纷纷敬畏地让开道路。

踏入医馆,只见原本空旷的前厅被白芷简单布置过,放置了几张由骸骨碎片打磨而成的冰冷“座椅”。此刻,白芷正坐在一张稍大的骨案后,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一个魂体呈现出不正常青灰色、不断逸散出黑气的鬼魂。她指尖萦绕着纯净的玄冥寒气,正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鬼魂的魂体,驱散着那些带着怨念的黑气。

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脸色也因本源未复而略显苍白,但神情却无比专注认真。冰魄玄晶在她胸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似乎在支持着她。她周身散发的纯净玄冥气息,对那些魂体受创、被污秽怨念侵蚀的鬼魂来说,本身就有着极强的安抚和治疗效果。

看到毛三回来,白芷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亮起光彩,如同冰雪初融。她迅速处理完手头这个鬼魂的病灶,那青灰色的魂体颜色明显好转,黑气也消散了大半,感激涕零地退到一旁。

“夫君,你回来了。”白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欣喜,“崔判官那边……”

“一切顺利,旧事已了。”毛三走到她身边,看着门外排队的鬼魂,低声问道:“这是……”

白芷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如同冰原上绽放的雪莲:“我见夫君去判官司,想着医馆既已立下,总要做些事。便试着引动玄晶之力,散发出一些能安抚魂伤的气息,又凝了那块告示牌。没想到,很快就有几位被阴差追捕时伤了魂体、又无钱去‘安魂司’治疗的游魂寻了过来。我便试着……帮他们看看。”

她指了指旁边几个魂体明显凝实了许多、脸上带着感激的鬼魂:“他们的伤势不算太重,玄冥寒气驱散淤积的怨念死气效果很好。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开了,后面又来了几个。”

毛三看着白芷苍白却带着光彩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重新找到价值、能帮助他人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骄傲。他的阿芷,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圈养的金丝雀。即便本源受创,她依旧是那个能独当一面的鬼帝!这份悬壶济世的心,无论是在阳世还是阴曹,都未曾改变。

“好,好!”毛三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指尖虽然冰凉,却充满了力量,“我们一起。”他目光扫过门外排队的鬼魂,沉声道:“诸位,通幽鬼医馆,今日正式开诊!疑难杂症,皆可入内!”

随着他的话音,腰间的沉渊剑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绪的变化,发出一声低沉却不再凶戾、反而带着一种沉稳镇压之意的嗡鸣。医馆内弥漫的沉沦气息与玄冥寒气,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让门外那些饱受魂体之苦的鬼魂,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器灵大哥,”毛三意念沟通戒指,“看来,咱们这鬼医馆,真要忙起来了。”

“……嘿嘿!”器灵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一丝狡黠,“……忙点好!忙点好啊!……有病人……就有‘诊金’!……老子正愁没材料研究呢!……小弟,赶紧的!……让老子看看……这阴曹的魂魄……都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帮老爷子(毛仁心)稳固残魂的灵感!”

毛三看着白芷专注地接待下一个病人,感受着沉渊剑的沉稳与力量,听着器灵在戒指里摩拳擦掌的絮叨,再看向门外那些带着希望眼神的鬼魂。

阴曹的秩序依旧森严,暗流或许仍在涌动,崔珏的预言如同悬顶之剑。

但此刻,在这忘川支流旁粗陋的“通幽鬼医馆”内,一股新的生机,正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悄然萌发。

鬼医毛三的路,正式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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