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利落地上了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
小赵目瞪口呆地看着巷子里那个还在抽搐的人影,又看了看车里一脸平静的沈珠玥,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爬上副驾驶座,发动车子,催促司机快点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处理完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沈珠玥直接让司机开往机场——接下来的现代戏份要回京城的摄影棚拍摄,她要赶回去工作。
因为付郁,她现在快成工作狂了!
飞机平稳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沈珠玥打开手机,网络刚一恢复,她就点开了和孟砚辞的对话框。
欠着的那顿饭,像个小任务挂在心里,她不喜欢拖延,尤其是看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又要飞好几个城市,便想着趁在京这两天赶紧解决。
请吃饭而已,轻松解决。
她斟酌着措辞,发了条信息过去:“孟老师,我已回京。计划明天晚上请您吃个便饭,不知是否方便?”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了一下。 孟砚辞:“回来了?”
沈珠玥:“对,刚下飞机,正在取行李。”
电话那头,坐在车后座正处理邮件的孟砚辞,看到“刚下飞机”几个字,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一瞬。
还算有良心,一落地就想着还债。他指尖轻点:“可行。”
沈珠玥看到回复,松了口气:“好的,我订好地方再把具体信息发给你。”
孟砚辞:“好。”
对话言简意赅,却莫名透着一股默契。
副驾驶座上的陈默,又一次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老板脸上那极其罕见的、堪称柔和的表情。
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放在常年冰山脸的孟砚辞身上,简直如同铁树开花。
陈默心里暗暗称奇,到底是哪位神人能有如此魔力?他抓紧这个老板心情似乎不错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汇报:“孟总,另外……今天早上,裴小姐去医院探望过夫人了。”
“嗯。”孟砚辞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陈默识趣地不再多说。
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孟砚辞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去医院。”
“是。”司机立刻应道,改变了原本回公司的路线。
车子驶入私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孟砚辞独自上楼,走向母亲所在的特护病房层。
然而,甫一推开病房门,迎接他的不是一个母亲的慈爱,而是骤然爆发的疯狂。
原本安静坐在窗边的孟夫人,一看到他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爬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憎恶。
她猛地抓起手边护士刚倒好的、还冒着热水的玻璃杯,用尽全力朝着孟砚辞狠狠砸了过去!
“滚开!你这个恶魔!魔鬼!你吃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
孟砚辞猝不及防,下意识抬起右手去挡。
“啪嚓!”玻璃杯砸在他的手背上,瞬间碎裂开来,滚烫的热水混合着玻璃碎片,尽数泼洒在他右手手背和手腕上。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没一会儿,骇人的水泡就鼓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孟砚辞闷哼一声,疼得蹙紧了眉头,却愣是没后退一步。
旁边的医护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连忙冲上前想要制止情绪彻底失控的孟夫人,有人甚至已经准备去拿镇定剂。
“别用镇定剂!”孟砚辞忍着剧痛,厉声阻止,声音沙哑。
孟夫人却仿佛被他的声音刺激得更深,愈发癫狂地挣扎哭骂,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妄想:
“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别想抢走我的嫣儿!”
“魔鬼!都是魔鬼!离我的女儿远点!” “嫣儿别怕……妈妈保护你……妈妈把魔鬼赶走……”
医护人员试图安抚她,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能无奈又同情地看向孟砚辞:“孟总……您还是先出去吧……您母亲现在这个状态,一看到您就……”
孟砚辞站在原地,右手火辣辣地疼,心里却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凉彻骨髓。
他看着那个歇斯底里、完全认不出他、只把他当成索命恶魔的女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执拗涌上心头。
他是她的儿子啊!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这样?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忍着痛,试图再靠近一步,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试图唤醒她一丝一毫的理智:“妈……你看清楚,是我,我是砚辞……”
“啊——!!放开我!魔鬼!滚开!”孟夫人看到他靠近,恐惧达到了顶点,尖叫着拼命向后缩,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赶什么可怕的东西。
最终,在医护人员的极力劝说和阻拦下,孟砚辞看着母亲那彻底崩溃的模样,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一步步退出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声嘶力竭的哭骂和诅咒。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起受伤的右手,看着上面一片狼藉的红肿和水泡,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自嘲的弧度。
看,这就是他的母亲。
用最滚烫的水,最恶毒的语言,来“欢迎”她唯一的儿子。
陈默远远就看到情绪低沉的孟砚辞,和刚才上楼前判若两人。
“孟总……”
孟砚辞有些恍惚地抬头,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先回去,车留给我。”
“是。”
陈默不敢多说什么,带着司机先行离开。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沉默的野兽,在城市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很大,灯火璀璨,他却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世人眼中,他站在财富的顶端,俯瞰众生。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某个角落,贫瘠荒凉得像一片被遗忘的沙漠。
亲情于他,是母亲眼中疯狂的憎恨和声嘶力竭的“魔鬼”;家于他,是无数个空旷冰冷、只有回声作伴的房间。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入老旧小区,最终停在了一栋居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