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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的晨霜还凝在城砖缝里时,许言年已带着李道胤、陈肆和韩小温牵马立在官道上。顾子月站在城头,玄甲沾着未散的夜露,手里的长戟斜斜支在城垛上,风卷着她的披风往身后飘,像面绷紧的旗。

“董烈在南疆调了兵,昨日斥候来报,他派了副将带三千人屯在灵河南岸,离洛城不过百里。”她的声音顺着风坠下来,比寻常沉了三分,“我若走了,洛城空虚,他必定趁机来犯。云城那边……就拜托你们了。”

许言年抬头望她,晨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竟看出几分疲惫。他攥了攥怀里的镇魔玉碎片,玉片温温的,还是离城时她塞进来的温度:“放心,我们找到东西就回。你守好洛城,比什么都重要。”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城头飘着的“顾”字旗,“若是……真能找到子瑶的踪迹,我立刻让韩小温回来报信。”

顾子月没再说话,只对他们挥了挥手。城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四人牵着马踏过吊桥,北境的风迎面撞来,带着沙尘的糙意——与洛城灵河畔的柔风不同,北境的风从草原刮来,卷着冻土的寒,刮在脸上像细针。

韩小温把惊澜剑往背后挪了挪,剑鞘上的墨色在晨光里泛着暗纹:“先生,北境比我想的还冷。听说云城那边更甚,冬天能冻裂石头。”他年轻,话里带着些初入北境的新奇,手却没闲着,给马腹裹上了厚毡。

李道胤勒着马走在最前,乌鞘刀别在腰间,刀柄上的红绳结被风吹得轻晃:“云城是司马长风的老巢,他在那儿经营了十年,必定布了暗哨。咱们得扮成商队,别惊动了人。”

陈肆把亮银长枪横在马鞍上,枪尖挑着个布幌子,上面绣着“南北杂货”四个字:“早备好了。我让军需营赶制了四套棉袍,还有通关文书,说是从洛城往北境送茶砖的,没人会起疑。”

许言年点头,翻身上马。他穿了件灰布棉袍,把青布衫罩在里面,看着就像个寻常的管事。只是左眼偶尔闪过金红微光,右眼晕着淡蓝气泽——那是界瞳的气在流转,哪怕他刻意收敛,也藏不住这双异色的眼。

往北走了三日,草木渐渐稀疏。起初还有些耐寒的灌木,后来只剩枯黄的草茎贴着地面长,风一吹,草屑卷着沙粒打在马脸上,惊得马打响鼻。到第四日傍晚,远处隐约望见片灰黑的影子,韩小温眯着眼看了半晌:“是云城的城墙!比洛城矮些,却是青石砌的,看着很结实。”

许言年勒住马,指尖往眉心按了按——界瞳隐约感应到城周有灵气波动,像撒网似的罩着城墙,是仙域的阵法气息。他低声道:“别靠近城门,绕去城东的老槐林。司马长风说子瑶埋在那儿,先去那儿看看。”

四人掉转马头,沿着干涸的河沟往城东绕。河沟里的冰碴子还没化,马蹄踏上去“咔咔嚓嚓”响。刚绕过一片矮丘,前头突然飘来团淡金雾气,雾气里隐约有甲片反光——是十几个穿白甲的仙使,手里都握着长剑,剑刃泛着冷光,正堵在沟口。

“是云华仙子的人。”陈肆猛地握紧长枪,枪尖指向雾气,“他们怎么在这儿?”

为首的仙使往前走了两步,白甲上绣着云纹,脸生得尖瘦,语气带着倨傲:“奉仙子令,在此候着许先生。仙子说,先生若肯交出界瞳,随我们回仙域,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李道胤冷笑一声,拔刀出鞘:“凭你们几个?也配谈条件?”

仙使却没看他,只盯着许言年:“先生何必顽抗?界瞳本就不该落在凡人手里。若惹怒了仙子,这北境的风沙,怕是要埋了你们。”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仙使突然散开,手里的长剑往地上一插——剑尖没入冻土的瞬间,地面突然亮起淡金纹路,像张网似的往四人脚边缠来,是仙域的“锁灵杀阵”。

阵纹亮起的刹那,韩小温只觉惊澜剑在背后发烫,剑柄缠着的麻绳都浸出了汗:“先生,这阵能吸灵脉!”他刚想挥剑劈阵纹,却被许言年按住了手腕。

许言年翻身下马,棉袍下摆扫过冰碴子,发出轻响。他没看那些仙使,只抬眼望向天空——此时暮色初沉,太阳还剩半张脸埋在西边的山后,云层厚得像铅,月亮却已在东边的天空露了尖,淡白的光透着冷。

“仙子的好意,心领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阵纹流转的“滋滋”声,“只是天地之力,从不是谁能私藏的。”

话音落时,他左眼的金红光芒突然亮了,像淬了火的铜;右眼的淡蓝气泽也涌了上来,似融了冰的水。他抬手往空中虚虚一按,指尖凝出点微光——不是之前用的淡蓝灵光,而是混着金红与淡蓝的气,往四周散开来。

“敕——天地万物之力,借我一用!”

这声喝不算响,却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天地。西边的太阳突然猛地一跳,半张脸挣出山影,火光“轰”地炸开,不是寻常的落日余晖,是带着灼热气浪的天火,金红色的光裹着火星往杀阵上扑,阵纹被火光一燎,竟发出了焦糊味。

“雷来!”

许言年指尖往云层处一指。原本厚沉的云突然翻涌起来,黑得像墨,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一道银白的天雷劈了下来,正落在阵眼上。雷电炸开的瞬间,淡金阵纹猛地一颤,竟断了好几处。

“雨!”

他话音刚落,云层里突然泼下瓢泼大雨。不是北境常见的冷雨,是带着水汽的天水,雨珠砸在冻土上“噼里啪啦”响,顺着阵纹往地下渗——杀阵本靠灵气流转,被雨水一浸,灵气竟滞涩起来。

“云!”

空中的云突然往下沉,像棉絮似的裹住了仙使们。云里藏着寒气,仙使们的白甲很快结了层薄冰,连拔剑都费劲。

“月!”

东边的月亮猛地亮了,淡白的光突然变得刺骨,是天寒之气。原本落在地上的雨珠瞬间冻成冰碴,杀阵的纹路由里往外冻得发白,灵气彻底僵住了。

“星!”

许言年抬手往夜空一抓。几颗原本黯淡的星星突然坠了下来,不是真的陨石,是凝了星光的气团,“咚咚”砸在仙使脚边。虽没伤到人,却把他们吓得连连后退——谁见过星星往地上掉的?

最后,他指尖往四周一扫:“雾!”

淡白的雾气突然从地缝里冒出来,不是北境的沙雾,是带着湿意的天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转眼间就把杀阵和仙使都裹了进去。雾里只能听见仙使们慌乱的喊声,却看不清人影。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天上地下全是异象——西边天火灼灼,东边月光寒冽,天雷还在云层里滚,天水混着冰碴子落,星星坠在雾里闪,连空气都透着股天地翻覆的慌。

“妖……妖怪!”不知哪个仙使喊了一声,紧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和兵器碰撞声。天雾里很快没了动静,那些仙使竟吓得直接逃了。

直到杀阵的淡金纹路彻底暗下去,许言年才缓缓垂下手。左眼的金红和右眼的淡蓝渐渐敛去,他却猛地弯腰,捂住胸口——喉头一腥,一口血吐在冻土上,血珠落在冰碴子上,瞬间凝了层薄冰。

“先生!”李道胤和陈肆同时跳下马,一左一右扶住他。韩小温也赶紧过来,从怀里摸出三藏大师给的养脉丹,倒出一粒递过去。

许言年就着韩小温的手咽下药,喘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没事……灵脉没养好,强行借天地之力,岔气了。”

李道胤盯着地上那摊带冰的血,又抬头望了望渐渐平息的异象——天火收了,天雷停了,天水也小了,只有天雾还没散,却在慢慢淡去。他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颤:“许先生……你刚才那是……命令天象?”

许言年靠在马身上缓劲,摇了摇头:“不是命令,是借用。”他指尖划过胸口,那里灵脉还在隐隐作痛,却比刚才轻了些——像是有股温凉的气在悄悄修补,不用想也知道是守序。他没说破,只继续道,“天地有常,万物有灵,界瞳能感应它们的气,借一点来用罢了,不能真的命令。”

陈肆眨了眨眼,看着天上渐渐清晰的星星,又看了看许言年那双刚敛去异色的眼:“这是……界瞳的力量?”

“是界瞳的敕力。”许言年点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虚圈,“界瞳有四力:敕、镇、守、破。敕是借天地之力,镇是压邪祟之气,守是护界护人,破是斩魔碎妄。四力互补,不过我惯常用敕力,借天地之势,总比单凭一己之力强。”

韩小温听得眼睛发亮,握着惊澜剑的手紧了紧:“原来界瞳这么厉害……那刚才那些仙使,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来了。”

许言年笑了笑,刚要说话,却突然顿住——界瞳隐约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很淡,像被什么东西掩着,从云城方向飘来,竟和顾子月身上的气有几分像,只是更弱,带着股被束缚的滞涩。

【主人,是顾子瑶的气息!】守序的声音在脑海里轻响,带着几分肯定,【被仙域的锁灵咒缚着,在云城城主府的方向。】

【难怪找不到尸骨!司马长风那狗贼骗了女帝!】破界跟着怒哼,【肯定是云华仙子搞的鬼,抓了人藏着,想用来要挟女帝!】

许言年没作声,只对三人道:“先去老槐林看看。司马长风说子瑶埋在那儿,去了才知道真假。”

四人牵着马穿过渐渐散去的天雾,往城东的老槐林走。林子里的树都老得很,树干上裂着深纹,枝桠光秃秃的,像举着干瘦的手。最粗的那棵老槐下,有片土看着比别处新,像是被人挖过又填上的。

“就是这儿了。”韩小温跳下马,从马鞍上解下工兵铲,“我来挖。”

他挥着铲往土里挖,冻土硬得很,铲尖下去只留下个白印。李道胤也上前帮忙,两人轮换着挖,很快挖了个三尺深的坑——坑里只有些碎石头和枯树根,连块布料都没有,更别说尸骨了。

“果然没有。”陈肆蹲在坑边,皱着眉,“司马长风撒谎?可他为什么要编这种瞎话?”

许言年站在老槐树下,望着云城的方向。刚才那丝气又弱了些,像是被人发现了,刻意掩得更紧。他摸了摸怀里的镇魔玉碎片,低声道:“不是撒谎,是有人把她移走了。”

李道胤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谁?云华仙子的人?”

“十有八九。”许言年点头,左眼又闪过丝金红微光,“他们抓着子瑶,要么是想用来要挟女帝,要么……是想用她做什么文章。之前司马长风说仿血誓引要百人灵脉,说不定……”

话没说完,韩小温突然指着云城方向:“先生,你们看!城主府那边好像有光!”

三人抬头望去,云城深处果然有团淡金光晕一闪而逝,像有人用了仙术。许言年心里一紧:“走,去城主府附近看看。小心点,别暴露了。”

四人刚绕到城主府后墙,就见两个穿白甲的仙使从角门出来,手里拖着个黑布罩着的笼子,笼子里隐约有女子的呜咽声。其中一个仙使骂道:“这丫头真犟,都被锁灵咒缚了灵脉,还敢挣扎!等把她带去蚀骨渊,让魔君抽了她的灵脉,看她还敢不敢犟!”

另一个哼道:“仙子说了,她是顾子月的妹妹,灵脉里有顾家的血,用来做血誓引的药引最好。等拿到血誓引,骗了三魔皇,咱们就能打开真魔封印了……”

声音越来越远,两人拖着笼子往城外走。许言年攥紧了拳,指尖泛白——果然是子瑶!他们要带她去蚀骨渊!

“追吗?”陈肆握紧长枪,眼里冒着火。

许言年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躁意:“别硬来。他们人多,还有锁灵咒,硬抢会伤了子瑶。先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往哪儿去。”

四人悄悄跟在仙使身后,往北境山口走。风越来越冷,冻土上的脚印很快被风沙盖住。许言年走在最后,灵脉的疼渐渐轻了,守序那股温凉的气还在悄悄修补,像双温柔的手,轻轻按着他的脉门。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星星还在闪,月亮却躲进了云里。北境的路还很长,蚀骨渊的封印还在裂,可只要能找到子瑶,只要能护住身边这些人,哪怕灵脉再疼,借天地之力时再吐十口血,也值了。

远处,仙使拖着笼子的影子在风沙里晃,像两个移动的黑点。许言年深吸一口气,跟上前面的人——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这次,他都得把人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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