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南岸,吴军指挥高台】
“陛下!不好了!我们的水师……水师舰队好像被压制了!隋军的火器太厉害了!我们的船靠不上去啊!”
一名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江水的将领,连滚爬爬地冲到高台下,声音带着哭腔禀报。
李子通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看着江面上己方水师渐渐显露的败象,以及隋军舰队依然在坚定不移地向着岸边靠近,甚至已经有速度最快的隋军艨艟冲破了水师拦截,逼近到弓箭射程之内的滩头!
“可恶!可恶啊!”
李子通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一个箭壶,箭矢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疯虎,在高台上焦躁地来回走动,很快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显露出来。
“顶住!给朕顶住!隋军不是不善水战吗?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倚为天险的滔滔长江,竟然似乎无法阻挡隋军的步伐?
为何那些传闻中的火器,在江面上也能有如此威力?
为何自己的军队,数量明明众多,却如此不堪一击?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部下的无能和对自己的敷衍。
“督战队!督战队呢?!”
李子通猛地停下脚步,赤红着眼睛吼道:“给朕去岸边挡住隋军!谁敢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立斩不决!不!诛他全家!朕倒要看看,谁敢退!”
在他的咆哮声中,更多的督战队士兵如同驱赶羊群般,挥舞着刀剑,冲向岸边,逼迫着那些早已胆寒的吴军士兵继续向江面放箭,做着徒劳的抵抗。
然而,无论李子通如何咆哮,如何威胁,都无法改变一个铁一般的事实——隋军,正在一步步地,不可阻挡地,逼近岸边!
那玄黑色的浪潮,已然触及了建康的滩涂。
隋军先锋船队,一条艨艟上。
尉迟恭如同一尊铁塔,稳稳地立在剧烈摇晃的船头。
他身上厚重的明光铠早已被溅起的江水打湿,冰冷的铁甲紧贴着内衬,但他恍若未觉。
几支箭矢歪歪斜斜地插在他脚边的甲板上,甚至有一支射中了他肩甲的边缘,被他随手拔出扔掉。
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南岸,甚至能看清滩头上那些吴军士兵惊恐扭曲的面容。
“他娘的!总算要靠岸了!”
尉迟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狞笑,一把抓起了靠在船舷边的沉重铁鞭。
“儿郎们!准备随老子登陆!杀光那群拦路的杂碎!第一个踏上建康土地的,官升三级!赏金百两!”
“吼!”
船上的隋军精锐发出低沉的咆哮,纷纷检查着手中的横刀、盾牌和长矛,眼中燃烧着战意与对军功的渴望。
船只猛地一震,船底传来了接触沙石的摩擦声——靠岸了!
“杀!”
尉迟恭不等船完全停稳,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第一个纵身跳下了齐膝深的江水中,挥舞着铁鞭,如同猛虎下山,向着滩头上那些惊慌失措的吴军士兵扑去!
“杀啊!”
程咬金在另一条船上,几乎同时登陆,他哇呀呀怪叫着,挥舞着大斧,如同旋风般冲杀进去。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如狼似虎的隋军先锋精锐!
血腥的滩头争夺战,瞬间爆发!
建康城头之上,赵小五和狗剩,以及无数像他们一样被强行征召来的新兵,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建康城头的垛口后面。
他们所在的这段城墙,并非隋军主攻的南岸正面,但依然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传来的震天喊杀声、火枪的爆鸣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如同海啸般的隋军呐喊。
“狗……狗剩哥,你听……隋军……隋军是不是上岸了?”
赵小五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那柄锈刀几乎要拿捏不住。
狗剩紧紧靠着冰冷的城墙,侧耳倾听着,脸上那道疤在惊恐中微微抽搐。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怕是……怕是真上来了……你听这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凄厉的惨叫和哭喊声从南城方向传来,其中还夹杂着督战队气急败坏的呵斥和刀剑砍入肉体的闷响。
“顶住!不许退!后退者死!”
“军爷饶命啊!咱们打不过啊!”
“隋军都是天兵下凡啊!咱们投降吧!”
混乱的声音如同瘟疫般在城墙上蔓延。
一个浑身是血、丢盔弃甲的吴军溃兵。
不知怎么逃到了这段城墙下,对着上面声嘶力竭地哭喊:“完了!南岸滩头失守了!隋军……隋军已经登陆了!好多兄弟都死了!”
这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头上原本就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守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城外的炮声、喊杀声、以及城内骤然响起的更加凄厉的哭喊和混乱,已经清晰地传入了建康城内。
街道上,早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店铺门窗紧闭,但许多都被强行砸开,里面一片狼藉。
之前被征粮队洗劫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听着外面兵马调动、溃兵奔逃、以及偶尔响起的临死前的惨嚎,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娘……我害怕……”
一个蜷缩在床底的小女孩,紧紧抱着母亲的胳膊,小声啜泣着。
面色蜡黄的妇人紧紧捂住女儿的嘴,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颤抖着低语:“别怕……别怕……老天爷保佑……让这该死的世道快点过去吧……”
一座相对完好的宅院内,几个士绅模样的老人聚在祠堂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面如死灰。
“听这动静……南城……怕是守不住了……”
“李子通倒行逆施,强征民夫,抢夺口粮,早已天怒人怨!这建康,如何能守?”
“只盼着……只盼着那隋帝杨勇,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位仁德之君,进城之后,能……能少造些杀孽……”
“唉,听说北边洛阳、历阳那边,如今皆是秩序井然,商旅繁盛……或许……这改朝换代,也未必是坏事……”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曾经对李子通政权抱有幻想或被迫依附的士绅心中蔓延——有对旧主覆灭的兔死狐悲,但更多的,是对新秩序的期盼,以及一丝……或许能在这乱世中保全家族性命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