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内】
男子猛烈地呛咳起来,脸色涨红,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名字就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
围观的人们屏息凝神,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他,茶肆里静得能听到炭火盆里噼啪的轻响。
“他那军中……真有……真有‘人肉作坊’啊!”
儒生打扮的逃难者几乎是哭喊出来,“我…我远远看见过……那拉尸体的牛车,一车一车,络绎不绝地从他那中军大营里出来……车上堆得跟小山似的……上面盖着的破布被颠开,露出来的……全是一根根被剔剥得干干净净的白骨!人的白骨啊!就像……就像屠宰场里扔出来的猪羊骨头一样!”他猛地干呕了几下,脸色惨白如纸。
“嗡——”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压抑的呕吐声此起彼伏。
许多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色变得和那逃难者一样难看。
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手里的翡翠扳指捏得死紧,颤声追问,声音都变了调:“老…老哥……你,你真亲眼看见了?莫…莫不是以讹传讹?”
那逃难者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泪水,情绪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岂止看见!朱粲那厮还立下了规矩,麾下贼兵,若不肯食人肉,便视为异己,立刻拖出去砍了!每日……每日都要杀成百上千的人来充作军粮!淯阳城……早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城里的人快被吃空了!年轻力壮的被抓去当兵,不肯吃人的就被杀……老弱妇孺……就成了……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两脚羊’啊!”
他说到“两脚羊”这三个字时,声音尖利扭曲,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即瘫软下去,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两脚羊?”一个刚来茶肆送水的年轻伙计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茫然重复。
旁边一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镖师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须发皆张,额角青筋暴起,因极度的愤怒而浑身发抖,声如洪钟地怒吼道:“蠢材!就是把人当成两条腿走路的牲畜!任人宰割!任人烹食!畜生!畜生都干不出这等事!朱粲恶贼,天人共戮!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
茶肆内瞬间如同沸水般彻底炸开!
“天杀的!该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
“朝廷呢?朝廷的兵马早就该到了!为何容此魔头肆虐至今?!”
“怪不得!怪不得最近从南阳、淯阳那边逃难来的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呆滞,问什么都不肯说……原来,原来是经历了这等浩劫!”
“屠城灭村我听过,可这……这吃人……还是常年累月的吃……这简直是……”
恐慌、愤怒、恶心、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人群中交织、发酵。
类似的场景,在洛阳城的各个角落疯狂上演。
在西市一个施粥的棚子旁,几个刚刚领到一碗薄粥、衣衫褴褛的真正流民,听到周围人义愤填膺地议论朱粲,顿时像是被揭开了最深的伤疤。
一个头发花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妇人,手里的破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粥水洒了一地。
她浑浊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就是被朱粲的兵抓走的……说是去当兵,有饭吃……后来……后来同村逃出来的人说……说看见他……他被捆着……推进了……推进了那口大锅里……煮了……呜呜呜……儿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晕厥过去,幸得旁边人赶忙扶住。
周围的百姓无不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对朱粲的愤怒瞬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几个粗壮的汉子气得眼睛血红,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提刀去南阳拼命。
就连那些平日里最是清高、时常非议朝廷劳师动众、耗费钱粮的瘦弱书生们,此刻也完全转变了态度。
在城南的一家书铺前,几个青衫学子聚在一起,个个气得满脸通红,身体发抖。
其中一个激动地对同伴道:“以往总觉得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征战难免劳民伤财……可对此等完全灭绝人性、悖逆人伦的魔障,还有什么可说的?!唯有王师雷霆一击,以暴制暴,方能涤荡污秽,还世间一个清明!陛下圣明!此战非打不可!打得好!”
街头巷尾,甚至连懵懂无知的孩童,也感受到了大人们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恐惧,他们学着听到的只言片语,编起了简单而血腥的歌谣,边跑边唱:“朱粲坏,吃人肉,王师到,砍魔头……”
稚嫩的童声唱着如此可怕的内容,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诡异与悲凉。
民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又像是积压已久终于溃堤的洪水,迅速沸腾、汹涌起来!
所有对战争的疑虑、对赋役的微词、对朝廷的观望,在朱粲这令人发指、突破一切文明底线的暴行面前,彻底烟消云散,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对恶魔最本能的恐惧、最极度的憎恨,以及对朝廷出兵剿灭的绝对支持、最热切的期盼!
“陛下万岁!铲除朱粲!”
“天兵一到,魔头必亡!”
“杀光那些吃人的魔鬼!”
这样的呼声,开始自发地在洛阳城的各个角落响起。
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汇聚成响亮的呐喊,声浪越来越高,最终仿佛要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出洛阳城,涌向南阳之地!
整个洛阳,从上到下,从官到民,同仇敌忾,万众一心。
此刻,剿灭朱粲不再仅仅是朝廷的军事行动,更是所有尚存人性者发自心底的呐喊与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