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石那轻描淡写间“定义”测灵玉柱为尘埃的手段,如同无形的惊雷,炸响在每一位参会者的心神深处。质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震撼与忌惮。那并非力量的碾压,而是规则的篡改,是触及世界本源的权柄!这已然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范畴。
天机子“以秩序行者沈流石为尊”的提议,此刻听来,似乎不再那么荒谬。
然而,数千年的宗门利益、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打破。
短暂的死寂之后,青云剑宗宗主,那位气息凌厉如剑的中年男子——剑无尘,缓缓起身。他并未看向沈流石,而是直视天机子,声音如同剑锋交击:
“天机子道友,预言之事,玄之又玄,吾等敬重天机阁,却也不能仅凭一言而定盟主。沈小友手段通玄,确非常人,然盟主之位,关乎天下正道存亡,需德才兼备,更需众望所归。沈小友年岁尚浅,声望未立,恐难服众。”
他话语虽未明言反对,但意思已然明确——不认可沈流石直接成为盟主。
“剑宗主所言有理。”焚天谷谷主,那位赤发老者炎烬声若洪钟,“盟主之位,非同小可,需统筹全局,调派资源,非仅有通天手段即可。沈小友于葬魔渊有功,可奉为客卿长老,享尊荣,参与决策。但盟主之责,还是应由我七大派共商,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之辈担任为妥。”
玄冰阁、玉清观、金刚寺等其余几派首脑虽未直接开口,但沉默的态度也表明了类似的立场。让他们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修为看似只有金丹的年轻人为尊,绝无可能。
场面一时僵持。高台之上,七大派心思各异;广场之中,各方势力议论纷纷,目光在七大派与沈流石之间来回扫视。
厚土宗席位,外门宗主与王长老手心捏汗,这等层面的话语权争夺,已非他们所能置喙。
天机子眉头微蹙,正要再言。
就在这时,沈流石却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再次站起身,混沌眼眸平静地扫过剑无尘、炎烬等人,最终望向整个广场。
“盟主之位?”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沈某对此,并无兴趣。”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他竟主动放弃了?
然而,沈流石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脸色再变。
“但幽冥渊隙之患,非儿戏。地渊教肆虐,亦非某一家一派之事。”他声音渐冷,“尔等在此争论权柄归属,斤斤计较利益得失,可知每拖延一刻,便有多处地脉被毁,多少生灵涂炭?可知那渊隙之后的魔主,正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彻底降临?”
他一步踏出,离开厚土宗席位,来到广场中央,与高台遥遥相对。周身并无强大气势散发,但一种无形的、仿佛与整个天地规则融为一体的威严,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尔等要德高望重?要经验丰富?要众望所归?”沈流石目光如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喝,“在此灭世浩劫面前,唯有力量!唯有能终结混乱、重塑秩序的力量,方是真正的‘德’,真正的‘望’!”
他抬起手,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指向天空。
“吾之道,为秩序!吾之力,可定义规则,可梳理地脉,可净化魔秽,亦可——暂封渊隙!”他声音如同九天律令,回荡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尔等若愿同心戮力,共抗幽冥,便需遵我秩序之法,行我调度之令!若非如此,各自为战,不过一盘散沙,终将被魔潮各个击破,徒增伤亡!”
他这不是在争取盟主之位,而是在定义盟约的规则!他在告诉所有人,想要对抗浩劫,就必须按照他的方式来!
“狂妄!”
“小子放肆!”
高台之上,顿时有几位长老怒喝出声。就连剑无尘、炎烬等人,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此子竟敢如此说话,简直视七大派如无物!
“沈流石!”炎烬周身烈焰升腾,怒极反笑,“莫非你以为,仗着几分诡异手段,便可号令天下群雄不成?!”
“号令?”沈流石摇头,混沌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非是号令,而是……告知。告知尔等,何为应对浩劫的唯一可行之路。”
他心念微动,体内那枚混沌多面体秩序核心缓缓旋转。他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而是将一丝秩序之力,融入对此方天地规则的感知之中,然后,以一种超越言语的方式,将一段信息,直接烙印在场所有金丹以上修士的心神——
那是一幅由规则线条与能量流向构成的、关于如何调动地脉之力形成联防网络、如何以特定阵法节点净化被魔气侵蚀区域、以及如何识别并优先摧毁地渊教重要献祭节点的战略蓝图!虽然只是雏形,但其思路之清晰、对规则利用之精妙、对大局把握之精准,远超在场任何一位战略大师的构想!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蓝图之中,隐隐指向了几处连七大派都未曾掌握的、关于地渊教可能隐藏的据点和幽冥渊隙能量波动的关键信息!
刹那间,所有接收到这份信息的强者,无不心神剧震!尤其是七大派首脑,他们浸淫此道数百年,一眼便看出这蓝图的可怕价值!若真能依此施行,对抗地渊教的效率将提升数倍不止!
这已非简单的力量展示,而是直指问题核心的、降维打击般的战略能力!
沈流石收回意念,负手而立,声音恢复平淡:“此乃秩序之法的冰山一角。信与不信,行与不行,尔等自行抉择。”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欲回到座位。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无数道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道青衫背影,有震惊,有沉思,有挣扎,也有不甘。
天机子看着沈流石的背影,又看了看高台上神色变幻不定的六大派首脑,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沈流石此举,已然将选择权抛给了所有人。是以陈旧的门户之见继续内耗,还是放下成见,拥抱这唯一的生机?
剑无尘死死盯着沈流石的背影,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一生骄傲,剑心通明,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但方才那幅战略蓝图,却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道心之上。为了宗门存续,为了此界苍生,个人的荣辱……
炎烬脸色铁青,周身火焰明灭不定。他焚天谷功法暴烈,最重实力为尊。沈流石展现出的力量与那匪夷所思的战略能力,让他不得不承认,此子确有狂傲的资本。
良久。
剑无尘缓缓松开剑柄,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看向沈流石,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若你……若秩序行者,真能带领吾等,阻幽冥,荡魔秽……我青云剑宗,愿遵……秩序之法!”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青云剑宗,七大派中以战力与傲气着称的剑修魁首,竟第一个低头!
紧接着,在众人更加震惊的目光中,天机子肃然起身,对着沈流石方向,拱手一礼:“天机阁,愿奉秩序行者号令!”
有了两大顶尖宗门带头,广场之上,一些中小宗门代表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起身表态:
“流云宗,愿遵秩序之法!”
“百草谷,愿听行者调遣!”
……
焚天谷炎烬脸色变幻数次,最终重重一哼,算是默认。
玄冰阁、玉清观、金刚寺见状,也知道大势已去,相继沉默表态。
尽管并非所有人心服口服,但在浩劫与沈流石展现出的绝对能力面前,一个以“秩序行者”为核心的、松散却统一的诛魔联盟,雏形初现。
沈流石脚步未停,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回到座位,混沌眼眸深处,无悲无喜。
盟主之名,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能否真正汇聚力量,平息这场席卷世界的混乱。
而他的秩序之路,也将在领导这场救世之战中,迎来真正的考验与升华。
天机子看着已然默认的联盟,心中稍定,扬声道:“既如此,我等便需尽快拟定章程,整合力量。首要之务,便是清剿已知地渊教据点,稳固各处地脉节点,阻止其继续破坏,为最终封印幽冥渊隙争取时间!”
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秩序与混乱的终极战争,随着天枢城盟约的初步达成,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沈流石,这位被推至台前的秩序行者,也将开始他执掌秩序、定义规则的救世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