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青瑶就被院外的竹哨声惊醒。那声音急促得像在呼救,她披衣推窗,见李婆婆的小孙子正攥着竹哨在篱笆外蹦跳,小脸冻得通红:“青瑶姐姐!我爷爷疼得直打滚,墨尘哥说您有好药!”
青瑶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墨尘已经扛着竹梯等在门口,梯子上还捆着捆草药。“我刚去后山采了新的透骨草,比昨天的更管用。”他声音发哑,眼窝泛着青,想来是昨夜没睡好。
李婆婆家的院门虚掩着,刚推开门就听见李大爷的痛呼。他趴在炕上,膝盖肿得比昨天还厉害,李婆婆正用帕子给他擦汗,帕子都湿透了。“昨儿半夜就开始疼,翻来覆去睡不着,”李婆婆抹着泪,“早知道不让他去采什么野菊……”
“别自责,”青瑶打开药箱,拿出捣碎的草药,“这是加了麝香的,敷上能止疼,墨尘,帮我按住大爷的腿。”
墨尘按住李大爷的膝盖,指尖刚碰到皮肉,他就疼得抽气。青瑶趁机把草药敷上去,用棉布缠紧:“忍忍,这药劲儿猛,过半个时辰就不疼了。”
李大爷咬着牙点头,额角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墨尘忽然开口:“我去把王老爷告到县里去,就说他逼得老人家摔伤,看县太爷管不管!”
“别去,”李大爷喘着气拉住他,“咱们没证据,反倒被他倒打一耙。再说……县太爷夫人的绣品还在瑶丫头手里,别因此坏了生意。”
青瑶心里一暖,原来老人疼成这样,还惦记着她的活计。“大爷放心,那绣品我赶得出来,王老爷的事,咱们慢慢想办法。”她收拾着药箱,“我这有瓶止痛的药丸,疼得厉害就吃一粒,别多吃。”
从李婆婆家出来,雾已经散了些。墨尘把竹梯靠在她家院墙上,开始往上爬:“我在墙头加层竹网,再撒些碎玻璃,王老爷的人来了,一翻墙就得流血。”
青瑶扶着梯子,看他把竹网钉在墙头上,动作麻利得像只猴子。竹片在他手里翻飞,很快就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阳光透过网眼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银钉子。“够结实了,”他从墙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是下雨会滑,我再垫些稻草。”
回到绣坊时,周掌柜已经等在院里,手里捧着个锦盒:“县太爷夫人听说瑶丫头遇到麻烦,特意让我送来这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块玉佩,雕着“平安”二字,玉质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夫人说,拿着这玉佩去县衙,没人敢拦你。”
青瑶捏着玉佩,忽然想起“岁寒三友”的绣品,她特意在竹节处绣了圈淡淡的金边,像被阳光照着的样子。“多谢周掌柜,也替我谢过夫人。”她把玉佩小心收好,“绣品后天就能好,绝不耽误。”
周掌柜走后,墨尘正在劈柴,见她把玉佩放在桌上,忽然道:“我去给这玉佩做个竹托架,别磕坏了。”他拿起块细竹篾,坐在门槛上编起来,指尖的动作比绣针还巧。
青瑶坐在绣架前,看着“岁寒三友”的竹影渐渐成形,忽然觉得这竹子真像墨尘——看着普通,却有股宁折不弯的劲。她拿起针,在竹影旁加了只小小的松鼠,正是他雕的那只,尾巴翘得老高,像在啃松籽。
午时的阳光暖得像团棉花。墨尘把编好的竹托架放在桌上,紫檀木似的竹色,衬得玉佩更温润了。“这样就能随身带着了,”他拿起托架往她怀里塞,“别总放在桌上,万一磕了。”
青瑶刚接过托架,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王老爷带着家丁来了,正站在篱笆外骂骂咧咧:“青瑶你个小贱人,敢让家丁打我管家,今天我就拆了你的绣坊!”
墨尘把青瑶往身后一拉,抄起墙角的竹篙:“有我在,你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王老爷的家丁正要翻墙,手刚碰到墙头的竹网就惨叫起来——碎玻璃划破了手掌,血珠滴在竹片上,像开了朵小红花。“没用的东西!”王老爷气得踹了家丁一脚,“把门撞开!”
家丁们刚要撞门,青瑶忽然举起那块玉佩:“王老爷看清楚了,这是县太爷夫人赏的玉佩,你敢动我,就是不给夫人面子!”
王老爷的眼睛直了,盯着玉佩半天没说话。他再横,也不敢得罪县太爷。“算你厉害!”他撂下句狠话,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墨尘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出声:“还是你这玉佩管用,比我的竹网厉害。”
青瑶把玉佩放回托架,忽然觉得这竹托架的纹路,像极了院墙上的竹网,看着普通,却把最珍贵的东西护得稳稳的。“不是玉佩厉害,”她笑着说,“是人心自有公道,他再横,也怕王法。”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窗,落在“岁寒三友”的绣品上。松针的墨绿,梅枝的绛红,竹影的青翠,在光里融成一团暖。青瑶拿起针,在竹节处又加了笔,这次的针脚带着点雀跃的弯,像在笑。
墨尘坐在门槛上,往墙头上补着碎玻璃,阳光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像画上去的。青瑶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竹篱笆,看着挡不住什么,却把该护的暖阳都护在了里面——有药箱里的暖意,有竹网的硬气,有玉佩的底气,还有身边人举着竹篙时,那份不回头的勇气。
灶上的粥咕嘟作响,混着墨尘敲打竹片的声音,像支温柔的歌。青瑶放下针,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忽然想起娘纸条上的话——“针脚里藏着的,是过日子的热乎气”。此刻她才懂,这热乎气,从来不是顺顺当当的甜,是磕磕绊绊里,依然想把日子过亮堂的那股劲,像竹篱上的暖阳,就算有阴影,也总能照到该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