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回音谷的第三日,商队在“落雁坡”扎营。李记布庄的伙计(大家都叫他老李)正给女儿缝新袄,针脚歪歪扭扭,惹得囡囡直笑:“爹爹的针脚像毛毛虫。”林澈坐在火堆旁打磨竹片,闻言抬头笑:“我来试试?”
他接过针线,指尖的混沌气让动作格外稳当,不过片刻,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就绣在了袄角。囡囡拍手道:“林澈叔叔绣得比娘亲还好!”老李挠着头递过个水囊:“多谢您救了囡囡,这落雁坡以前常闹‘骨笛怪’,夜里听到笛音的人,第二天准会丢魂似的发呆,没想到这次倒清静。”
“骨笛怪?”青瑶正给风翎梳理羽毛,闻言竖起耳朵,“是山精还是鬼魅?”
墨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据说三十年前,坡上有个吹笛人,因为心上人被抢,抱着骨笛跳进了山涧,从此每逢月圆,坡上就会响起笛音,听着像哭又像诉。”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涧传来一阵呜咽,像有人在吹笛,声音忽远忽近,裹着山风钻进帐篷。老李脸色骤变,慌忙捂住囡囡的耳朵:“来了!快别听!”可囡囡的眼睛已经直了,嘴角挂着呆滞的笑,竟跟着笛音的调子轻轻晃头。
“是迷魂术。”林澈掐了个清心诀拍在囡囡眉心,小女孩打了个激灵,眼神恢复清明,却哇地哭了:“刚才好像看到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在水里对我招手……”
风翎突然振翅冲向山涧,嘴里发出尖锐的唳鸣。林澈三人紧随其后,只见涧水中央的礁石上,坐着个透明的虚影,正抱着根白骨笛子吹奏,周身的水汽凝成无数只小手,抓向岸边的商队。
“是吹笛人的残魂。”墨尘拔剑出鞘,剑气劈向虚影,却被水汽挡住,“他的执念太深,把过路的人当成了当年抢他心上人的匪寇,想用笛音困住他们。”
虚影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那张模糊的脸突然变得狰狞,笛音陡然拔高,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青瑶的狐火瞬间燃起,却被水汽扑灭:“他的怨气和涧水融在一起了,硬攻没用!”
林澈注意到虚影怀里的骨笛,笛身上刻着些细小的刻痕,像是人名。他突然想起老李说的“心上人被抢”,试着用混沌气模仿笛音的调子,却吹得更柔和些,像在安抚。
虚影的动作果然顿了顿,笛音里的戾气淡了些。林澈趁机喊道:“你的心上人叫阿珠,对不对?笛身上刻着她的名字!”这是他刚才瞥见的刻痕——“阿珠亲启”四个字,被水汽泡得快模糊了。
虚影猛地抬头,透明的眼眶里滚出两滴水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林澈放缓语气,“你抱着骨笛等了三十年,是想告诉她你没走,对吗?可她要是知道你困在这儿,肯定会心疼。”他让墨尘取来笔墨,在布帛上写下“阿珠安好,已嫁良人,儿孙绕膝”,用灵力裹着投向虚影。
布帛穿过虚影的身体,落在骨笛上,那些刻痕突然亮起金光。虚影的轮廓开始颤抖,笛音变得呜咽,像在哭又像在笑。山涧的水渐渐平静,水汽凝成的小手纷纷消散,露出涧底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阿珠之墓”——原来当年的心上人没被抢走,是染了疾病去世,吹笛人不知真相,才含恨而终。
“他不知道……”青瑶的声音有些发涩,“守着假的执念,苦了三十年。”
虚影看着石碑,渐渐变得透明,骨笛从手中滑落,沉入涧底。消失前,他对着林澈深深一揖,山涧里响起最后一段笛音,这次不再凄厉,像温柔的道别。
回到营地时,天已微亮。老李看着安然入睡的囡囡,抹了把汗:“多谢三位,这下总算清静了。”风翎落在林澈肩头,嘴里叼着根水草,上面缠着半块玉佩,刻着“珠”字——想必是虚影留下的谢礼。
晨光漫过落雁坡时,山涧的水泛着粼粼波光,再没响起笛音。林澈将玉佩放进布帛里,和那行字一起埋在石碑旁,心里忽然明白,有些执念就像骨笛的余音,困住别人的同时,也困住了自己。而解开的钥匙,往往不是强硬的打破,是温柔的告知:“你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队出发时,囡囡偷偷往山涧扔了块糖,说:“白衣服哥哥听了好听的笛音,应该会甜一点。”林澈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墨尘和青瑶,风翎正站在墨尘的剑鞘上梳理羽毛,阳光落在三人一鹰身上,暖得像刚晒过的棉被。
他想,这世间的“怪”,或许本都是些没被好好理解的“苦”。若能多些耐心,多些倾听,再冷的执念,也会有被阳光晒化的一天。就像此刻落雁坡的风,带着涧水的清润,吹过脸颊时,竟有了几分温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