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狐山的雪化时,溪涧里的冰碴子撞得叮咚响。青瑶蹲在溪边浣洗衣物,指尖浸在水里,能触到水流里细碎的暖意——是春天在一点点渗进来。她把洗好的布巾往竹篮里放时,发现篮底沉着片嫩绿的东西,捞起来一看,竟是片刚冒头的蕨类新叶,卷着小小的拳,像握着整个春天的秘密。
“你看!”她举着新叶冲墨尘喊,后者正蹲在石头上修补渔网,网眼被雪水里的枯枝勾破了好几处。“冬天藏在水里的春天,被竹篮捞着了!”
墨尘抬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竹篮上。经过一冬的磕碰,篮身的竹篾松了几根,青瑶用捡来的藤条草草缠了缠,倒让篮子多了几分野趣。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躺着半块啃剩的麦饼、几颗野栗子,以及林澈昨天采的山茶花,花瓣沾着露水,把篮底染出淡淡的粉。
“该下山了。”林澈背着捆好的行囊走过来,他的竹筐里装着晒干的草药和兽皮,“山下的村落该开集了,得去换些盐和针线。”
青瑶把蕨类新叶塞进篮缝里,藤条一绕,倒成了别致的装饰。“听说山下的集市有卖糖画的,我要个兔子形状的!”她拎起竹篮往肩上甩,藤条编的提手磨得发亮,衬着她腕间新编的草绳,倒像幅流动的画。
下山的路泥泞难行,青瑶的竹篮却没闲着。遇到溪边的鹅卵石,捡两颗圆溜的放进篮底,说是要回去给墨尘的剑做剑砧;瞥见崖壁上的野兰花,踮着脚折了枝,插进篮边的缝隙里,香气混着泥土味,格外清冽。墨尘走在她身后,看她像只囤货的小松鼠,把一路的春色都往篮子里塞,忍不住伸手扶了把差点滑倒的她:“再捡,篮子该要散架了。”
“散架了就再编一个。”青瑶晃了晃篮子,里面的石子滚得叮咚响,“反正林澈说,前面的竹林能砍到最韧的竹篾。”
林澈在前面回头:“别光说不练,上次让你编个小竹篓装草药,你编得比渔网还漏。”
青瑶哼了声,从篮子里摸出颗野栗子丢过去:“那是我故意留的孔,好让草药透气!”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着,竹篮在青瑶肩头轻轻晃,里面的春色也跟着晃,把一路的泥泞都染得生动起来。
山下的村落果然热闹。土坯墙的屋檐下挂着晒干的玉米和辣椒,集市上的摊贩吆喝着,卖菜干的、编竹器的、打铁的,烟气和人声混在一起,透着烟火气的暖。青瑶攥着林澈给的铜钱,直奔糖画摊,竹篮往旁边一放,引来不少孩童围观——他们盯着篮里的野花和圆石,眼睛亮闪闪的。
“这篮子编得真稀奇。”卖糖画的老汉笑着舀起糖稀,“小姑娘,用你篮里的野兰花换个糖画?我孙女最喜欢这个。”
青瑶立刻把兰花递过去,换来只支棱着耳朵的糖兔子,咬一口,甜香混着花香,在舌尖漫开。她把糖兔子举到竹篮边,像是给篮子也尝了口甜。
墨尘和林澈去换盐和针线时,青瑶蹲在竹篮旁,看编竹器的老妇人干活。老妇人的手指粗糙,却灵活得很,竹篾在她手里转着圈,转眼就成了只小巧的竹簸箕。
“婆婆,您能教我编个小格子吗?”青瑶指着篮底,“我想把石子和草药分开装。”
老妇人笑着点头,拿过一根竹篾,手把手教她编十字格。青瑶学得认真,指尖被竹篾划了道小口子也没察觉,直到血珠滴在竹篮上,才“哎呀”一声。
“傻丫头。”老妇人掏出自家做的草药膏给她抹上,“编竹器急不得,得顺着竹篾的性子来,就像做人,得懂变通。”
青瑶似懂非懂,低头看篮底新编成的小格子,石子乖乖待在一格,草药躺在另一格,突然觉得这竹篮不仅能装东西,还能装下老妇人说的道理。
日头偏西时,三人往回走。墨尘的竹筐里多了袋盐和捆针线,林澈买了本翻旧的医书,青瑶的竹篮里则添了个新编的小竹格,还有老妇人送的半捆细竹篾。
路过溪边时,青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水里的倒影笑:“你们看!”
夕阳落在竹篮上,把野花、石子、糖纸的影子投在水里,像幅拼贴画。墨尘和林澈的影子也映在旁边,三人的影子被竹篮的影子圈在中间,晃晃悠悠地随波荡漾。
“像不像我们仨?”青瑶歪着头问,“挤在竹篮里,一起往前走。”
墨尘拎起竹篮,看了眼里面的零碎——有春天的花、冬天的石子、刚买的针线,还有半张糖纸。这些东西单独看毫不起眼,凑在一起,却成了他们这段日子最鲜活的注脚。
“像。”他低声说,“像我们装着一路的日子,往前面走。”
林澈望着远处的山林,那里的积雪已经化尽,露出成片的新绿。“前面该到青竹坡了,正好砍些竹篾,给青瑶编个新篮子。”
青瑶把竹篮往怀里抱了抱:“这个不换,我要带着它走到青竹坡,走到下一个春天。”
竹篮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篮底的石子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竹篮的影子落在中间,像个小小的结界,把春天和暖意都拢在里面,稳稳当当地跟着他们,走向前路漫漫,也走向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