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到中午,凌绝尘才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的瞬间,浑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经脉隐隐的抽痛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但比起昨日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
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还有些涣散,适应着听雪庐内熟悉的光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他床边睡得正香的璃光。
小丫头脑袋枕在胳膊上,银发有些凌乱。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未干的泪痕,怀里还紧紧抱着断尘剑。
凌绝尘的目光柔和了一瞬,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是墨云铮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翊!你可算回来了!东西搞到了吗?”
这是墨云铮的声音,虽然带着点虚弱,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
“幸不辱命。”是萧翊沉稳的嗓音。
“地心玉髓在此。你这边情况如何?凌师兄和璃光师侄可还安好?”
“还好还好,差点就回不来了……唉,一言难尽!回头再细说!玉髓给我看看!”
凌绝尘微微偏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外间榻上。
墨云铮正半靠着,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正从萧翊手中接过一个散发着温润黄光的玉盒。
萧翊则站在榻边,风尘仆仆,但神色关切。
“你受伤了?”萧翊皱眉看着墨云铮不太自然的坐姿。
“小伤!不碍事!”
墨云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注意力全在玉盒上。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团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着精纯大地气息的琥珀色髓液。
“啧啧,不愧是地心玉髓,这品质!阿翊你厉害啊!”
“机缘巧合,在一处废弃的火灵矿脉深处寻得。”
萧翊简单解释了一句,又看向里间,“凌师兄他……”
“他没事,睡着呢。”墨云铮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也朝里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凌绝尘清醒的目光。
四目相对。
墨云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
用口型无声地说:“你醒啦?”
凌绝尘看着他脸上那几道已经结痂的细痕,和那双因为笑意而弯起的桃花眼。
心头莫名一动,极轻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墨云铮立刻笑得更开心了,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
萧翊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
识趣地没有点破,只是道:“既然凌师兄已醒,物资也已送到?
宗内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我先告辞了。阿铮,你……好生休养。”
他特意加重了“休养”二字。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忙吧!回头请你喝酒!”墨云铮笑嘻嘻地送走了萧翊。
屋里只剩下三人(璃光还在睡)。
墨云铮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去看看凌绝尘。
却牵动了后背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
“别动。”凌绝尘的声音传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墨云铮立马乖乖不动了,嘴上却不停:“凌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吃点药?我跟你说,阿翊把地心玉髓带来了。
冰焰草我们也有一株,药材齐了!等我缓缓,马上就能开炉给你和小璃光炼丹!”
这时,璃光也被说话声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
看到凌绝尘醒了,立刻惊喜地扑到床边:“爹爹!爹爹!你醒啦!太好了!”
她习惯性地喊出了私下称呼,立刻捂住嘴,紧张地看了看外间的墨云铮。
墨云铮假装没听见,扭头研究手里的地心玉髓,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哎呀,不小心听到了小丫头的秘密呢,怪不得凌绝尘这么宠她。
凌绝尘也没计较,只是看着璃光,语气缓和:“无事了。让你担心了。”
“师尊没事就好!”
璃光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墨云铮,“墨师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皮糙肉厚,好得很!”
墨云铮强撑着表现自己的“强壮”,结果动作太大又扯到伤口。
龇牙咧嘴的样子把璃光逗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听雪庐成了伤员休养所。
凌绝尘需要静心调息,恢复受损的经脉和灵力。
墨云铮则一边养着自己后背的伤,一边开始准备炼丹事宜。
璃光负责照顾两个“病号”,端茶送水,忙前忙后。
墨云铮虽然嘴上喊疼,但做事却毫不含糊。
他将冰焰草和地心玉髓以及其他辅助药材一一处理好。
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巴掌大小、却铭刻着无数玄奥符文的紫金丹炉。
开始调整状态。
炼丹的前一晚,墨云铮来到凌绝尘床边,神色是罕见的认真。
“凌师兄,明天我准备开炉炼丹。这‘冰魄固元丹’品阶不低。
炼制过程中不能有丝毫打扰,尤其最后成丹时。
可能会引动天地灵气,甚至招来些许丹劫……需要绝对安静和护法。”
凌绝尘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需要我做什么?”
“你好好休养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墨云铮笑了笑,但眼神里有一丝担忧。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万一……我是说万一有点什么动静,你别担心,我能搞定。”
凌绝尘沉默片刻,道:“我在一旁。”
不是询问,是陈述。
墨云铮怔了怔,看着凌绝尘那双平静却坚定的冰蓝色眼眸。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咧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墨云铮在听雪庐外找了一处空旷避风的地方。
布下简单的防护和静音阵法。
他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深吸一口气,指尖弹出一缕真火,点燃了丹炉。
炼丹开始了。
整个过程枯燥而漫长。
墨云铮全神贯注,时而控火,时而投药,时而打入灵。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后背的伤显然还在影响着发挥。
凌绝尘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冰石上,看似在闭目调息。
但神识始终笼罩着丹炉和墨云铮。
他能感觉到墨云铮灵力的波动,也能感觉到他偶尔因为伤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璃光则紧张地躲在听雪庐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清晨到日暮。
丹炉内的药液逐渐融合、提纯、凝聚,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药香。
甚至引动了周围的天地灵气,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凝丹!
墨云铮双手掐诀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体内灵力疯狂涌入丹炉。
丹炉剧烈震颤起来,炉盖砰砰作响,里面仿佛有活物在冲撞!
天空也开始凝聚起一小片乌云,隐隐有电光闪烁!
这是丹劫将至的征兆!
虽然只是最微小的丹劫,但对于此刻状态不佳的墨云铮来说,也是极大的考验!
墨云铮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但他眼神锐利,没有丝毫退缩!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的凌绝尘忽然睁开了眼。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冰蓝色剑气冲天而起。
并非攻击那片劫云,而是在丹炉上空化作一层薄薄却坚韧无比的冰晶护罩!
噼啪!
一道细小的丹劫闪电落下,打在冰晶护罩上,只是激起一圈涟漪,便消散于无形。
墨云铮压力骤减,感激地看了凌绝尘一眼,抓住这宝贵的时机。
全力完成最后的凝丹步骤!
“凝!”
他大喝一声,双手猛地一合!
丹炉内光华大盛,一股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一振的浓郁丹香瞬间爆发开来!
炉盖冲天而起,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冰蓝、内蕴金光。
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丹药滴溜溜地飞了出来,被墨云铮早有准备的玉瓶接住。
丹成!而且是品质极高的极品灵丹!
乌云散去,灵气平复。
墨云铮脱力般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脸上却带着无比满足和兴奋的笑容。
他举起玉瓶,朝着凌绝尘的方向晃了晃,虽然累得说不出话,但眼神亮得惊人。
凌绝尘收起剑气,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汗湿的脸和那灿烂的笑容。
沉默地伸出手。
墨云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抓住他的手。
借力站了起来,两人手掌相握,谁都没有先松开。
“成了!”墨云铮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满是喜悦。
“凌师兄,丹药成了!你和璃光有救了!”
凌绝尘看着他那双因为成功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不同于自己冰冷的温热触感。
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回握了一下。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辛苦了。”
璃光从屋里跑出来,看着成功炼出的丹药。
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师尊和墨师叔,开心地笑了。
阳光洒在洗剑峰的雪地上,也洒在丹炉旁那两个握着手的身影上,温暖而明亮。
丹药既成,接下来的恢复,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似乎也在丹香中,慢慢沉淀,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