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的血还在滴,一滴一滴落在膝上,浸透衣料。识海深处像有无数细针在扎,血纹灼痛未散,魂火耗损的空虚感如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但她没动,直到那半块青玉的每一道刻痕都烙进心神,才将它覆于掌心,引出最后一丝幽蓝火焰,缓缓焚成灰烬。
灰烬从指缝间飘落时,宫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北疆密使已至宫门,持兵直入,拒卸兵器。”
声音穿透殿壁,撞进她耳中。她闭了闭眼,牙尖猛然咬破舌尖,剧痛如刀割过神经,瞬间压下识海翻腾的震荡。她撑着软榻起身,脚步虚浮了一瞬,随即稳住。
换袍,束冠,玄金凤袍披上肩头,赤羽琉璃冠扣紧发髻。她以焚邪真意强行镇压体内紊乱的元气,火流在经脉中逆行,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她没停。帝王登殿,不可踉跄,更不可示弱。
金殿之上,群臣列立,气氛凝滞。她步入时,无人敢抬头。大殿中央,一道黑影立于玉阶之下,披黑鳞甲,面覆骨罩,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长的骨令,通体泛青,刻着“妖王”古篆。
卫无咎站在殿前,玄火符令已出,雷纹隐现掌心,却未出手。他身后两名影卫横剑拦路,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退数步,撞在柱上闷哼一声。
“妖族使臣,擅闯金殿,按律当斩。”萧云璃站定龙座之前,声音不高,却如铁石落地。
黑鳞甲者抬头,眼窝中两点幽绿火光跳动:“凤凰女帝,妖王有令——三日后,取你首级,悬于北疆城门。”
话音落,骨令猛然插入地面。
刹那间,殿内温度骤降,烛火转青,连空气都仿佛凝成冰雾。一道巨大虚影自令中升起,高达三丈,头生双角,背展骨翼,面容狰狞如魔,周身缠绕黑气,俯视群臣,嘴角咧开,露出森然冷笑。
“三日后,我要看到她的头颅。”
声音不是从虚影口中传出,而是直接在所有人识海中炸响,如钟鸣,如雷震。几位年老大臣当场跪倒,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卫无咎怒喝一声,雷符暴起,剑光如电斩向黑鳞甲者右臂。剑落,血溅三尺,妖血落地,竟不渗入地砖,反而腾起黑雾,迅速凝聚成一条扭曲蛇形,扑向最近一名官员。
萧云璃抬手,袖口一缕赤焰飞出,瞬间化作火罩,将黑雾罩住。火焰跳动,黑雾在其中挣扎,发出刺耳嘶鸣,最终被焚尽。而就在火光最盛时,妖王虚影嘴角再度扬起,似在嘲笑。
她盯着那骨令,指尖悄然燃起一缕不可见的幽蓝心火,顺着视线探出。破妄之眼开启,视野中,骨令表面无异,但内里却藏有一道扭曲魔念,如虫般盘踞核心,不断释放出压迫神魂的波动。
不是真物,是信标。
真正的妖王令绝不会如此轻易示人,更不会由一名使臣携带入宫。这是一道引子,用来激怒、试探,甚至……种下诅咒。她收回心火,不动声色。
“就凭你?”她看向断臂的黑鳞甲者,“也配代妖王传令?”
那人不语,仅冷笑一声,左手猛然拍向胸口,整具躯体瞬间膨胀,黑气翻涌。卫无咎察觉不对,雷符再起,却已迟了半步。
轰——
黑鳞甲者自爆,冲击波震碎三根殿柱,烟尘四起。待尘埃落定,原地只剩半截焦骨,而那骨令却完好无损,静静插在地面,青光未熄。
群臣哗然。
“妖族公然宣战,我等岂能坐视!”一名武将怒吼,“请调边军,即刻北上!”
“不可!”另一人厉声反对,“妖王虚影已现,此乃灭国之兆!当遣使求和,暂缓战事!”
“求和?他们要的是女帝的头!”
“可若战败,亡的是一国百姓!”
争吵声如潮水般涌起,殿内分裂成两派,互不相让。萧云璃立于高阶,沉默不语。她体内心火未复,识海仍隐隐作痛,不宜久战。但她不能退。
就在此时,殿侧一道红影闪过。
赫连青从偏殿走入,红裘猎猎,银刀未出鞘,却让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她径直走到萧云璃身侧,目光扫过骨令,右手缓缓按在腰间月狼镜上。
镜面原本清澈,此刻却泛起血光,如被浸入鲜血之中。
她低声道:“北疆方向,魔气如潮,不止千妖,而是……上万。”
满殿死寂。
萧云璃凝视那镜中红光,瞳孔微缩。她知道赫连青不会无端妄言。月狼镜能映天地气机,若显示血光,意味着北疆已有大规模妖力集结,且正在移动。这不是虚张声势,是真正的战前征兆。
“三日……”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够了。”
没人接话。有人惊惧,有人不信,有人暗自冷笑。
她不再多言,拂袖转身,步下玉阶。经过卫无咎时,只留下一句:“传令影卫,封锁四门,北线巡查,不得放任何可疑之人出入。”
卫无咎点头,目送她离去。
赫连青跟上,低声问:“你信我?”
萧云璃脚步未停:“你若骗我,早在三年前那一箭时就已动手。”
赫连青默然,随即轻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打?心火未复,魂火反噬未消,你现在连一成力都使不出。”
“我不需要出力。”萧云璃走出大殿,迎面寒风扑面,吹动凤袍猎猎,“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头颅,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的。”
宫门外,天色阴沉,乌云压城。影卫已在调度,城防开始闭合。她站在台阶最高处,望着北方天际,那里隐约有黑气翻涌,如乌云般缓缓推进。
赫连青站在她身侧,月狼镜仍在发烫。她忽然道:“我族在东荒边境还有三千狼骑,未上报朝廷。”
萧云璃侧目。
“现在上报。”赫连青看着她,“他们听你的。”
萧云璃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抬手,掌心血纹微微发烫。她将一缕心火沉入血纹深处,试图唤醒更多力量。但刚催动,识海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脚步微晃。
赫连青伸手扶住她手臂:“别硬撑。”
她甩开,稳住身形:“帝王,没有撑不住的时候。”
赫连青没再劝,只将月狼镜递到她面前:“看清楚点——他们来了。”
镜中,血光如河,自北疆腹地奔涌而出,黑潮翻滚,妖影重重,最前方,一面黑色大旗猎猎展开,旗上绣着一枚残缺的令符,与殿中骨令纹路一致。
萧云璃盯着那旗,忽然发现旗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与她昨夜在“贺”字令牌上看到的那一道,完全相同。
她瞳孔一缩。
同一人所为。
不是巧合。
她刚要细看,镜面忽然剧烈震颤,血光扭曲,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撕裂。赫连青脸色一变,急忙收镜:“有人在干扰——北疆有高人!”
萧云璃盯着她手中镜,指节发紧。
就在这时,北方天际一道黑光炸开,如雷贯长空,直指中州皇城。黑光未至,风已先至,吹得宫墙摇晃,殿瓦崩裂。
她抬头,看见那道光在云层中划出一道裂痕,缓缓凝聚成三个字:
“杀——女——帝——”
字未散,她已抬手,一缕赤焰自掌心冲天而起,直击苍穹。火焰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只燃烧的凤凰,与黑字对峙,久久不灭。
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有人跪地叩拜,有人惊恐奔逃。
她站在最高处,凤袍飞扬,发丝如火舞动。
黑字开始溃散,凤凰也逐渐黯淡。
最后一瞬,凤凰消散前,她听见烬墟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琴音,短促,如断弦。
她猛地回头,看向赫连青。
赫连青也在看她,眼神复杂。
萧云璃缓缓握紧掌心,血纹灼痛如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