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灵走道上，光怪陆离的戏台依旧无声演绎着悲欢离合，只是此刻汇聚于此的修士比之前多了不少。成功从各个戏台破局而出的人们，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神却比初入时锐利了许多，彼此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微妙，既有同病相怜的警惕，也有联手破局的潜在默契。
凌栖迟目光扫过一个个戏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那枚黑晶，它正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感。
她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对身旁的闻厌道：“时间应该不多了。”
闻厌侧首，眉间那点朱砂痣在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嗯。”
“我是说真的，”凌栖迟语气带着难得的凝重，“外面那劳什子献祭，说是三天，可这里面时间乱七八糟，谁知道咱们在这儿耗了多久？说不定下一刻那鬼阵法就启动了。”
闻厌沉默一瞬，淡淡道：“你有何打算？”
凌栖迟没直接回答，反而看似随意地转了转指间一枚样式古朴的令牌——天工府所赠的守护令。
她指尖在令牌边缘某个不显眼的凹痕处轻轻一按，随即松开，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她抬眼，意有所指地看向闻厌：“总不能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对吧？万一这戏台子塌了，总得有个能出去的……”
闻厌眸光微动，视线在她指尖残留的令牌轮廓上一掠而过，极轻地颔首，并未言语。
有些事，无需点透。
凌栖迟心下稍安，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戏台。她仔细感应着，大部分戏台感觉灵力波动平稳，偶尔会诡谲，但其中一个，不仅散发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邪之气，内部更有一种近乎狂暴的灵气在涌动，如同蛰伏的凶兽，危险，却也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更重要的是，她怀中的黑晶对那个方向传来了清晰的牵引感。
那戏台隐约可见内部幢幢鬼影，牌匾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鬼市恩仇录》。
“就它了，”凌栖迟拍板，“富贵险中求，灵气足才能快刀斩乱麻！”
穆青一听'鬼市'俩字，脸就垮了半边：“小师妹，咱能不能选个阳间点的路子？”
“怕什么？”凌栖迟挑眉，“阴气重，灵气也足。想早点凑齐黑晶砸了这鬼地方，就得挑硬骨头啃。”
闻厌没有异议，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一行人不再耽搁，从干燥的沙漠坠入了湿冷的沼泽。
眼前是一条狭窄昏暗的街道，两侧是歪歪扭扭的简陋摊位，悬挂着惨绿或昏黄的灯笼，光线摇曳，将摊主和顾客的脸映照得鬼气森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劣质丹药的刺鼻、腐朽灵材的霉味、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各种阴魂残留的冰冷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残缺法器、贴着符箓封印着扭曲虚影的瓶瓶罐罐、颜色诡异的不知名矿石、甚至还有标注着'百年道行妖丹'却灵气稀薄的假货。来往的“人”大多形貌怪异，有面色青白的鬼修，有周身魔气缭绕的魔修，也有眼神凶狠的邪道散修。他们低声交谈，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交易在阴影中无声进行。
“好家伙，修仙界黑市现场版啊这是。”凌栖迟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迅速感应四周，心下一定——果然，此地的灵气总量远超之前经历的戏台，虽然混杂了大量阴邪之气，驳杂不纯，但对于身负极品火灵根、能灼烧净化大部分负面能量的她来说，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而且，筑基初期的壁垒正在剧烈松动，突破的契机近在眼前！
“就是这里了！”凌栖迟当机立断，对闻厌道，“我感觉我要突破了！”
闻厌眉头立刻蹙起，声音透过嘈杂的低语传来，带着不赞同：“此地凶险，气息混杂，绝非突破良所。”
“时间不等人！”凌栖迟语气急促，“谁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在这里突破，实力增强一分，我们收集黑晶、破除这鬼地方的速度就能快上一分！你们帮我护法，我速战速决！”
闻厌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又瞥了一眼这混乱的环境，知道劝阻无用。
他不再多言，只沉声道：“穆青，赵老，准备一下。”
穆青苦着脸，但还是迅速动作起来。他眼珠一转，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些零碎——几只用草编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几颗散发着淡淡果香的灵兽丹，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亮晶晶的彩色石子。他找了个相对偏僻、背后靠着一面破败墙壁的角落，把一块旧布往地上一铺，将这些小玩意儿稀稀拉拉一摆，自己往旁边一蹲，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上好的灵宠玩具，提神醒脑的零嘴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他这摊子摆得巧妙，挂起来的几串草编玩具和一面破旗子，恰好能将后方空间遮挡大半。
赵老则默不作声地站在另一侧，手按在剑柄上，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可能靠近的不速之客。
闻厌站在凌栖迟正前方，抱剑而立，周身自然流转的剑气将靠近的阴冷气息无声绞碎。
凌栖迟毫不迟疑，立刻从储物戒中取出几面小巧的阵旗和一套刻画着繁复纹路的阵盘。她手法娴熟，指尖灵力引动，阵旗嗖嗖飞出，精准插入地面特定方位，阵盘置于中央。一道无形的灵力屏障迅速升起，同时开始强行吸纳、过滤周围狂暴混杂的灵气，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
她盘膝坐在阵眼中心，闭目凝神，全力运转功法。丹田内，赤红色的丹火熊熊燃烧，顺着经脉奔腾流转，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赤色光晕，如同保护罩。那些被吸纳进来的阴邪之气一触及这层丹火，便如同冰雪遇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灼烧、净化，只留下相对精纯的灵气被她纳入体内，冲击着筑基中期的壁垒。
突破的过程绝非风平浪静。
在这鱼龙混杂的鬼市，一个修士公然突破，就如同在狼群中暴露了鲜美的羔羊。很快，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便锁定了这个角落。
“啧，居然有人敢在这儿破境？倒是胆肥。”一个眼窝深陷的鬼修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贪婪。突破中的修士心神沉浸，灵力不稳，在某些邪修眼中，可是大补之物。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袖中滑出一具浑身漆黑、散发着恶臭的炼尸，手指一引，那炼尸便咆哮着，带着腥风扑向阵法光罩！
“滚。”
闻厌甚至没回头看，反手一剑挥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雪亮剑光，如同切豆腐般，将那具堪比金丹初期体修的炼尸从中斩成两段！剑气余波不止，狠狠撞在那鬼修胸口。
鬼修如遭重击，惨叫一声，口中喷出黑色污血，踉跄着倒退数丈，看向闻厌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再不敢上前。
另一边，两个魔修交换了个眼神，一人祭出一面黑气缭绕的迷魂幡，轻轻摇动，发出惑人心神的呜咽声；另一人则掌心凝聚幽暗魔火，欲要偷袭。
“嘿，你俩鬼鬼祟祟干嘛呢？”穆青突然跳起来，手里拿着个草编的癞蛤蟆，笑嘻嘻地凑到摇幡的魔修面前，“哥们儿，看看我这宝贝，叫声可好听了！”说着，他手指一捏，那草编蛤蟆居然真的发出“呱”一声怪叫，声音不大，却极其突兀，打断了迷魂幡的节奏。
与此同时，赵老指尖一道金光符箓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另一名魔修凝聚的魔火上，“轰”的一声轻响，魔火溃散，那符箓更是如同附骨之疽，顺着魔气烧向迷魂幡，将那幡面烧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两名魔修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几个护法的如此难缠，眼见讨不到好处，悻悻退走。
外界的干扰被一一化解，但凌栖迟体内的冲击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汹涌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不断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壁垒。剧烈的胀痛感传来，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就在壁垒即将被冲开的刹那，隐匿的心魔悄然滋生。
眼前仿佛出现了叶枫那张顶着精致却难掩阴沉的脸，耳边似乎响起了现代都市喧嚣的车流声，混杂着一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面孔……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孤寂和对前路的迷茫，让她气息一滞，面露挣扎，周身的丹火光晕都波动起来。
一直分神关注着她的闻厌立刻察觉不对。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一道不带丝毫杂质的剑意，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第一缕冰泉，悄无声息地渡入凌栖迟的识海。
这剑意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刮骨般的锋锐，却恰到好处地斩断了那纷乱的杂念，让她一个激灵，从心魔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破！”
凌栖迟心中低喝，凝聚起所有的心神与灵力，如同决堤洪流，狠狠撞向最后的关隘！
“嗡——”
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在体内炸响！筑基中期的壁垒应声而碎！
更为磅礴精纯的灵力从丹田涌出，流转全身，冲刷着经脉，滋养着神魂。她周身气势陡然攀升，赤色丹火更加凝实，颜色也深邃了几分，隐隐带着一丝灼人的金边。她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宛如蕴藏了两簇跳动的火焰。
突破的动静不小，尤其是最后那爆发的灵压，终于引来了此地真正的主事者。
一股强大的元婴威压由远及近，一个穿着宽大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缓缓飘来。它所过之处，周围的邪修魔修纷纷敬畏地低下头，让开道路。
正是这鬼市的“管理者”，一位元婴期的鬼修。
它悬浮在凌栖迟布下的阵法之外，阴冷的目光扫过刚刚突破、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凌栖迟，又落在持剑而立的闻厌身上，最后看了看严阵以待的穆青和赵老，以及他们身后那个摆着'灵宠玩具'的滑稽的摊子。
“在此地突破，扰乱市集，尔等可知罪？”鬼修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凌栖迟站起身，拍了拍并无灰尘的衣摆，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扬起一个带着点挑衅的笑容：“管理者大人，您也看到了，是些不开眼的先来招惹我们。我们不过是自保，顺便借贵宝地突破一下而已。说起来，您这市集治安似乎不太行啊？”
鬼修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它自然感应到了凌栖迟身上筑基中期的灵压虽不算顶尖，但那凝练的丹火气息却让它有些忌惮。更让它心惊的是那个抱剑的白衣青年，明明只是金丹修为，却给它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出鞘必饮血的利刃。
权衡利弊，为了几个不长眼的手下和这点“扰攘”，与这几个明显不好惹的硬茬子死磕，得不偿失。尤其是那个女修，刚突破，眼神亮得吓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罢了。”鬼修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干涩，却缓和了不少，“既是事出有因，此事作罢。尔等速速离去便可。”
“离去？”凌栖迟挑眉，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腰间，那里挂着之前得到的黑晶，“我们辛苦一场，还受了惊吓，就这么算了？听说每个戏台都有‘镇场之宝’，管理者大人，不如拿出来给我们压压惊？”
鬼修周身阴气一滞，显然没料到凌栖迟如此得寸进尺。它盯着凌栖迟看了半晌，又瞥了一眼仿佛随时会拔剑的闻厌，最终，一股阴风卷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晶石，送到了凌栖迟面前。
这枚黑晶气息比其他几枚更加阴冷精纯，触手冰寒。
“拿了东西，立刻离开！”鬼修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说完，身形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凌栖迟满意地将幽冥黑晶收起，对众人使了个眼色。
小队迅速收拾妥当，穆青麻利地卷起他的“地摊”，几人不再停留，沿着来路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鬼市昏暗的光线中。
感受着体内更上一层楼的力量，以及气息阴寒的黑晶，凌栖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时间依旧紧迫，前路未卜，但至少，她又变强了一点。这感觉，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