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礼拿着锦盒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缓缓收回手,扯了扯嘴角:
“谢大人……说得是。是明礼僭越了。”
他深深看了谢云归一眼,又转头面对萧明玉,立马带上了原先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仿佛适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郡主殿下,告辞,后会有期。”
看着徐明礼的马车远去,谢云归这才转向萧明玉,语气缓和了些:
“殿下,上车吧,臣送您回府。”
回程的马车上,萧明玉看着窗外嘴角带着笑意,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调侃:
“谢大人今日,好大的官威。”
谢云归闻言,耳根微不可查地泛红,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臣……只是依律办事。”
“是么?”萧明玉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装出来的凶狠。
“那依律,谢大人是否需要连本郡主收什么礼物,跟什么人见面,都要管上一管?”
谢云归被她问得一噎,对上她带着戏谑的明亮眼眸,一时语塞。
他下意识想避开视线,却又强自镇定地迎着她的目光,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一句话:
“殿下安危乃臣的分内之事。”
他此时的言语还是责任,仿佛两人之间都被束缚在紧紧的壳子里,毫无真正的感情,但萧明玉想到今日他特地去溢香阁找她,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情绪。
次日清晨,萧明玉是被星罗叫醒的,走出门去才知道是门外的凌风前来传消息,来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世子根据殿下提供的线索,命人暗中排查了京城所有能进行大批量、高精度药材炮制的工坊,奴才带人突击查抄,不仅找到了与涉案药材炮制痕迹完全一致的器具和少量残留,更在一处暗格里搜出了几本隐秘的账册。
“账册清晰记录了近几个月来,大量经过特殊炮制的马钱子以及其他几种药性猛烈的药材,被分批送往城西的永盛药行和济世堂,而这两家药行,正是此前几天世子爷锁定的目标。
“济世堂背景干净,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东家是个老实商人。问题出在‘永盛药行’,”凌风汇报着,面色凝重,“其明面上的东家是徐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但实际掌控钱款流向的,经过初步追查,似乎与福安郡王府的一名管事有关。”
这番汇报听的萧明玉一愣一愣的,此事她并没有参加太多,只是简单提供了一些线索,谢云归便这么快就查好了,这工作效率简直让她叹为观止。
“既如此那便很好,你好好听世子的即可,当然,也要让世子注意休息。”
等凌风走后,萧明玉坐在书桌前,面对着笔墨久久沉默。
她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整理成一份简短的条陈,希望通过哥哥身边的内侍太监崔永安委婉地递到御前,既是汇报,也是想试探皇兄对此事的态度,或许能争取到更多支持。
她在赌——赌哥哥对她信任有几分,赌哥哥是不是有把她委以重任,然而,她低估了皇帝萧景昭对她的失望程度。
皇宫,御书房。
萧景昭看着崔永安呈上的、来自萧明玉的条陈,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他“啪”地一声将纸条拍在御案上,胸膛微微起伏。
“她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她一个郡主,声名狼藉如此歹毒,插手德善堂已是破例,如今竟敢妄议军马这等军国要事,还敢给朕上书?她懂什么?莫非以为看了几本医书,就能指点江山了?”
崔永安吓得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谢琛呢?他是怎么做事的?开封府是没人了吗?由得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掺和这些污糟事情!”
皇帝迁怒于谢云归,觉得他未能约束好萧明玉,并非是为着妇道的不能抛头露面,而是她声名狼藉,他不愿她再出来害人。
就在这时,殿外通传,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沈氏身着常服,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见皇帝面色不虞,又瞥见地上跪着的崔永安和御案上的纸条,心下明了了几分。她温婉一笑,亲自端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陛下何事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皇帝冷哼一声,将纸条递给皇后:
“你看看你这好小姑做的好事!”
皇后快速浏览一遍,心中暗叹萧明玉胆大,但想到昨日太后还念着这位郡主殿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道:
“陛下息怒。明玉这孩子,性子是急了些,但心地是好的,何况这些日子她不是改了么?如今她精通药理,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之处,心中忧虑,才想着禀报陛下。方式或许欠妥,但这份心,总归是念着朝廷,念着陛下这个哥哥的。”
帝后少年夫妻,这番话虽然并不跟圣上想的一样,却如同春风化雨,稍稍平息了皇帝的怒火,萧景昭叹了口气:
“朕知道她或许无心,但朝堂之事,错综复杂,岂是她能看得清的?朕是怕她被人利用,卷入是非,更是怕她这样的毒妇想祸国殃民!”
“陛下所虑极是。”
皇后给萧景昭拍了拍背,顺势道:
“既然如此,不若由臣妾私下召明玉入宫,细细询问一番,也好过她在外奔波,徒惹是非。若她所言确有价值,陛下再行定夺不迟;若只是捕风捉影,臣妾也好生劝导于她,让她安心在府中将养。”
皇帝沉吟片刻,觉得皇后所言在理,点了点头:
“就依皇后所言。你好好跟她说说,莫要再任性妄为。”
皇后刚福礼告退准备派人去召萧明玉,另一道倩影便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来人云鬓花颜,姿容艳丽,身段风流,眉宇间自带一股骄矜之气,正是如今圣宠正浓的雅妃——温素言。
温素言出身名门,皇帝对温家既倚重又忌惮,对这位貌美且性子泼辣的雅妃,言行之中更是宠爱中带着几分纵容。
“陛下……”
雅妃声音娇媚,径直走到皇帝身边,柔若无骨地靠着他。
“方才臣妾在外面好像听到陛下在生气?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您不高兴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对于雅妃的逾矩并不责怪,反而习惯性地揽住她的肩:
“没什么,一点小事。”
雅妃眼波流转,看到了御案上那张熟悉的纸条,故作惊讶道:
“咦?这字迹……好像是明玉郡主的?郡主殿下又在为何事操心呢?”
“郡主真是热心,不仅管着德善堂,连朝堂上的事情都这般挂心。只是……这查案缉凶,毕竟是男子和外臣之事,郡主如此……怕是会惹人非议,说我们天家女儿不懂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