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的太阳最是晒人,宋月影在外面晒的时间不短,脑子有点晕。刚走进院子里,她就闻到一股怪味儿。
“什么味道?”顺着味道偏头看过去,就看到齐彦诀蹲在角落里拔鸡毛。
她记得自己刚起床时,妈说齐彦诀去山里抓野鸡给她补身子去了。她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心里竟然有点雀跃。
今天中午有野鸡吃,宋月影压住往上翘的唇,收回目光朝厨房走去。
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齐彦诀拔鸡毛的手一顿。
她离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之所以装作不知道她回来,是等她主动走向自己。
谁料,她竟朝厨房走去了。
“小影子回来啦!”看到闺女走进厨房,正坐在灶台边烧火的宋母站起身。灶台上,小铁锅里焖着米饭正噗噗冒热气。
宋母迈步走到宋月影面前,小声问道:“小齐回来了,你看见没?”
说着她朝门外看了一眼。
宋月影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也小声说:“看见了,他正在外面拔野鸡毛。咱们今天中午有野鸡吃。”
“对,中午咱们就吃野鸡。”宋母赞同的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都记不得上回吃野鸡是什么时候了。”
“还是小齐真厉害,说去山上抓野鸡回来给你补身体,就真的抓了野鸡回来。”
“我能吃上野鸡都是沾了你的光。”
这话说的……没毛病,宋月影笑笑,不接这话茬儿。瞧着宋母额头上的汗珠滚下来,她说:“厨房里热,烧火更热。”
“你怎么不放了柴在灶里就出去啊?”
“我这是在焖饭,不看着,饭焖糊了咱们吃啥!”宋母笑着白她一眼,她闺女不会做饭,也不会炒菜,都是她惯得。
自从闺女嫁人离开她,她就开始后悔这样惯着她了。
一个不会做饭的女人在婆家是被婆家人看不起的,都是她的错。不过好在,一年前,闺女回到她身边了。
村里人都说她女婿死了,她闺女和她一样是寡妇,不过名声好听些,叫烈士遗孀。
她不信村里人的话,坚信女婿会回来。看,女婿这不就回来了,还进山里去抓野鸡回来给她闺女补身体。
看宋母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宋月影没打扰她,径自走到石头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水。
“小影子,你舀水做什么?”宋母跟过来问道。
“洗手。”宋月影回道,拿着葫芦水瓢走到厨房里平时倒废水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比碗口大一些的洞。
一听闺女要洗手,宋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走过去麻溜拿走她手里的葫芦水瓢,“我给你倒水,你洗手。”
宋月影动作顿了一下,才应声好。
“小王知青来喊你去田里给人治伤,那人伤的重不重?”宋母只是顺口一问,手里的葫芦水瓢倾斜缓缓倒出水。
宋月影伸出双手搓洗着,“小腿上割了一条口子,没伤到筋脉不算重。因为口子太长,缝了几针,因此也算不轻。”
“总的来说,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吧!”
“都需要缝针了,这么严重的吗?”宋母唏嘘,“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那不是刚好避过今年的双抢。”
“对啊,刚好避过双抢。”宋月影点头附和,想起宋大伯小腿上的伤口,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又想到王木香说的那些不要脸的话,自己没被她套路,她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
为免王木香从宋母身上山下手,宋月影决定先给自己妈提个醒,“对了妈,你要不要猜猜受伤的人是谁?”
“是谁呀!”宋母直接问,语气里带着些许好奇。
“宋大伯,住在隔壁的宋大伯。”宋月影没有卖关子,直接回道。
“他又受伤了。”宋母这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又?”这个又字耐人寻味儿啊!宋月影疑惑的问:“妈你怎么会说大伯是又受伤了?难道他以前也受伤过?”
“受过伤啊!就是去年,去年他把手给割伤了。”宋母回答说:“流了好多血,有没有缝针我不就知道了。”
“因为你不在,村里没有医生,大家伙是把他送到镇上的卫生院看的伤。”
“等他养好伤,双抢都过去了。”
“大队长因为少了一个人干活,影响了双抢的速度,那几天脸都是黑的。”
这宋大伯还有前科的,去年割伤手,今年割伤小腿……要说他不是故意弄伤自己避过双抢,她宋月影第一个不信。
这宋大伯有点儿意思啊!对自己都下的去狠手,够狠。
同样的伎俩用两次了,大家伙竟然都没有怀疑他,也是他的本事。这种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别人的人,她家不沾惹。
既然宋大伯有前科,宋月影就直接说了,“给宋大伯包扎好伤口,王木香以我在家没事做为由,让我照顾宋大伯。”
“还说不用特别的照顾,只要给他端个水,送一日三餐就行。”
“我没有答应,妈,如果王木香和宋如梦来拜托你帮她们照顾大伯,我希望你也不要答应她们。”
“什么?”宋母把手里葫芦水瓢往灶台上一扔,双手叉腰,“王木香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猪狗不如啊!”
“又让你照顾宋老大,她凭什么呀?她自己和宋如梦是死的不成?”
又,又是又,不用宋母说,宋月影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不仅宋大伯一人有前科,王木香也是前科累累。王木香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刷新了她的三观。
真是前所未见。
宋母还在愤愤的说:“去年她让我去照顾宋老大,也是说我没事做,也说不用做什么,只要送个水,送一日三餐。”
连说辞都懒得改一下,真当她们母女是棒槌。宋月影无语,她问宋母,“你答应去照顾了。”
“我答应个锤子。”宋母怒骂,“王木香不要脸,我还要脸。他宋老大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去照顾他,他脸大啊!”
“让我一个弟媳,还是个寡妇,去照顾大伯哥。”
“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糟心主意,只有王木香那种糟心玩儿才能想的出来。”
“不行,我要去打王木香一顿,不要脸的糟心玩意儿,就可着我们母女俩霍霍。”
宋母气红了眼,抄起一根木棍就往外走。宋月影赶忙挡住她的去路,安抚她,“不气,不气了啊!为那种糟心的人生气,不值得。”
“再说了,你现在跑去打她一顿,不是教训她,是在帮她。她顺势拿这个当借口,说自己被你打伤了,不去上工。”
“到时候,大队长又损失一个干活的,肯定会埋怨你。”
“不值当,咱们不做这个好人。”
宋母一想,闺女说的有道理,她一把抓住宋月影的手腕,急切的说:“小影子,你不要答应去照顾宋老大。”
“就是宋如梦来你面前哭惨,你也不要答应,知道吗。”
“什么端水送饭,都是借口,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谁沾上谁倒霉。”
“嗯,我知道,放心吧。”宋月影点头,看宋母还是很担忧,她又补上一句,“我没答应,谁来说我都不会答应。”
“包括宋如梦。”
“妈,其实我已经看清楚宋如梦这个人了。她除了会说些好话哄骗我,在我面前装可怜,扮柔弱,其他一概不会。”
“你真觉得,宋如梦在哄骗你?”宋母问道。
“她一直都在哄骗我。”宋月影语气笃定,她看了一眼被宋母扔在灶台上的葫芦水瓢,“您再去帮我舀点水来,我的手还没洗干净。”
“好好好。”宋母宠溺的瞪她一眼,走过去拿起葫芦水瓢,舀水去。
宋母继续倒水,宋月影继续洗手。
“每年的双抢都忙,今年又少了一个人干活,大队长肯定又会不高兴的吧!”宋母感叹。
“大队长看起来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宋月影洗好手,甩了甩手上的水。
有一滴水珠刚好甩在宋母的脸上,宋月影和宋母同时愣怔住。然后,宋母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笑骂,“坏孩子,水都甩到我脸上了。”
随着这句话,母女间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是嘛,是嘛,我看看,我看看。”宋月影笑的狡黠,装腔作势的凑近点去看,湿漉漉的手摸上宋母的脸。
摸完就跑出厨房,宋母在厨房里笑骂她是坏孩子,却也没有追出来。
宋月影一偏头,刚好看到角落里的齐彦诀。他裤腿卷到膝盖,结实的小腿上面,有几道已经结痂的划痕。
目光一震,他这趟去山里,怎么还受了伤回来?
宋月影朝他走去,临近了才看清楚,他手里那只野鸡,身上已经没有羽毛了,那些湿漉漉的羽毛正堆在他脚边。
他正抓着鸡头,仔细的拔鸡头上的细毛。
“回来了?”齐彦诀头也没抬,声音低缓,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快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人身上,感觉身上都要冒烟儿了似的。宋月影皱眉看着齐彦诀,“你怎么不去阴凉点儿的地方。”
“这个地方合适。”齐彦诀回道,依旧没看她。
“可是这个地方太阳很晒啊!”宋月影不懂什么地方合不合适,她只知道,太阳晒的她要冒烟儿了。
她在田里就晒的够呛,现在又晒,简直不能忍受。尤其,太阳能把人晒的像黑煤球似的。
齐彦诀动作一顿,如果前面一句话,他怀疑她是在关心自己。那后面这话就不用怀疑了,她的确是在关心自己无疑。
干渴的心像注入了一股暖流,暖融融的。
抬起头,齐彦诀望着正背光而立的宋月影。刺眼的不适没出现,因为她娇小的身子正好挡住了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
她小脸被晒的红扑扑的,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让人很想咬一口。
齐彦诀说:“这里的确有点晒,你先回屋里去吧。”
他抬起头,宋月影正好看到他满头大汗。有一颗汗珠滚落,滚过他清隽的脸庞,顺着坚毅的下颚一路向下。
盯住那颗汗珠,直到汗珠隐没进他的黑色衬衣里。
宋月影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齐彦诀,你穿黑色的衬衣很好看,很有味道,但不适合夏天穿。”
齐彦诀一怔,来不及享受被夸赞的喜悦,就听到她说他有味道?什么味道?大夏天的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汗味呗!
太阳这么大,天气这么热,稍微动一下都会出汗。何况,他早上进山里抓野鸡,汗水湿透了衣服又被太阳晒干。
味道能小才怪了,她又站在自己身边,肯定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齐彦诀被晒黑的脸也红了,尴尬的。
他不是个善于解释的人,只是提醒她说:“我身上的味道是有些重,你离我远一点应该就闻不到了。”
啊!她怎么能说出这样撩拨人的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宋月影在心里疯狂的尖叫一声,脸也迅速红了。
听了齐彦诀的话,她简直无地自容,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哪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你有味道,不是说你身上有味道,是说……是说……”宋月影卡壳了。
说啥,能说啥?总不能说有味道三个字的另一个意思是撩拨人的吧。
她感觉,自己若真敢这样说,齐彦诀肯定会丢下野鸡就跑。
“我是想说……今天的太阳真晒人啊!”宋月影心说,肯定是今天在太阳底下晒的时间有点长,脑子被晒晕了。
不然,她宋月影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那么不正经的话?
对,就是这样,宋月影甩锅给太阳,一点负担都没。总比承认自己一句话,能把两个人都整的尴尬不已好些。
“嗯,很晒人。”齐彦诀附和,抬手朝院门口的方向一指,“你和咱们在厨房里说话的时候,有两个人把那个小箱子送来。”
“我要喊你出来,那个女同志说不用,然后就把小箱子放在院子门就走了。”
“那个女同志临走的时候说,她下午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