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光的膝盖抵着旧邮筒的锈铁皮,帆布包的边角硌得大腿生疼。
她低头时,校样稿的纸页擦过鼻尖,带着新墨的微苦——这是她熬了四十八小时的成果,七幅预知图的线条都在指尖反复描摹过,连网点纸的褶皱都刻意模仿了五条悟画速写时爱用的“随意揉皱再展平”的痕迹。
“呼——”她长出一口气,喉间像塞着团干棉花。
凌晨的风卷着海腥味钻进领口,后颈的绷带被吹得发凉——那是三天前被宿傩意识侵蚀时,画笔下的“手”划破皮肤留下的。
此刻她的右手还在抖,不是因为疲惫,是因为兴奋——当她在《云裂之时》的月亮边缘添上五道斜杠(五条悟常用的标记符号),又在《终幕之前》的阴影里藏了半枚六眼图案时,她能清晰感觉到,某种蛰伏在意识深处的“注视”正在动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神宫寺凉的来电。
她按下接听键,指甲在金属外壳上刮出细响:“神宫寺小姐,资料准备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你确定要走监察科的录入流程?保守派最近在查‘非术师接触咒术界资料’的违规案例。”
“所以才要挂‘教师心理健康项目’的名头。”佐藤光摸出温感油墨笔,在封面内页快速写下“真正的画,在没签名的地方”,紫外线墨水在笔尖晕开,“五条老师上个月在教师会上提过要做艺术疗愈,记录里有存档。您只需要把这本集子放进‘内部流通’的b级资料柜——”
“够了。”神宫寺凉突然截断她的话,佐藤光听见背景音里传来钥匙串的脆响,“下午三点,涉谷区立图书馆后巷,我派人取。”
“等等!”佐藤光脱口而出,指腹重重压在校样稿上,“一定要让虎杖悠仁看到。”
电话那头静了静,接着是打火机的轻响:“你在赌宿傩的自负。”
“他能看穿分镜里的预言,却受不了被凡人‘冒充’。”佐藤光望着邮筒上未完成的“x”,喉咙发紧,“如果署名是五条悟……”
“我明白了。”神宫寺凉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半小时前,我截到高层名单,你的名字在‘异常感知体清除’的备选栏里。佐藤小姐,这是最后一次合作。”
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佐藤光把手机贴在脸颊上,感受着电流的微震,直到掌心的校样稿被汗水洇出褶皱。
她抬头时,看见对面公寓三楼的窗户亮起灯——是南野薰的房间。
心理学术师总在凌晨四点做冥想记录,此刻窗帘缝隙里漏出的暖黄灯光,像颗小小的定心丸。
上午十点,南野薰抱着深绿色资料箱走进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宿舍楼。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佐藤光给的“分发路线图”,指尖隔着布料摩挲那张纸条,心跳比平时快了二十下。
转过二楼拐角时,箱子底部的搭扣突然崩开,一本《高专教师艺术随笔集》“啪”地砸在地上。
“我来捡!”
虎杖悠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南野薰看着他跑近,喉结动了动——这个总带着阳光气的少年,此刻左眼皮正不规律地抽搐,是宿傩意识活跃的征兆。
“谢谢。”虎杖弯腰时,校服领口滑下,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咒纹。
他翻开画册的动作很轻,直到第一页的《云裂之时》跃入眼帘——翻涌的云层被墨线撕出裂痕,裂痕尽头是半张被阴影遮住的脸,署名栏用狂草写着“五条悟”。
“有趣……”
虎杖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泛白。
南野薰听见他喉间溢出的低笑,不是少年的声线,是更沉、更冷的,带着千年腐朽气息的声音:“你以为换件皮,就能藏住灵魂?”
“撕——”
书页撕裂的脆响惊得走廊里的感应灯全亮了。
虎杖的瞳孔缩成细线,指尖腾起幽蓝火焰,被撕碎的画纸在火中蜷成黑蝶,却在即将燃尽时突然扭曲——灰烬里浮出半枚红色的“x”,像被谁用指甲刻进了空气。
南野薰的呼吸一滞。
她看见虎杖猛地捂住左手背,指缝间渗出血珠——皮肤下有细密的红线在游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组成网格,像极了绘图板的操作界面。
“虎杖同学?”她上前半步,却被少年挥开手臂。
虎杖的额头抵着墙,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它……它在挠我的脑子,像要把笔塞进我手里……”
深夜十一点,洗衣房的换气扇发出刺耳的嗡鸣。
佐藤光盯着监控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虎杖的左手背在镜头里放大,那些红线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每道线的间距都与她绘图板的压感灵敏度完全一致。
“滴——”
手机震动,是南野薰的消息:“毛巾样本检测到p物质,大脑运动皮层异常活跃,疑似在模拟‘握笔’‘运腕’动作。”
她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宿傩不仅在读取预言,他开始尝试“绘制”了。
屏幕里的画面突然切换——五条悟的公寓亮了灯。
白发术师穿着居家服靠在沙发上,茶几上摊开那本《随笔集》。
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签名处映着落地灯的光,指节抵着下巴看了很久,忽然笑出声:“原来你是想让我替你活着。”
佐藤光的呼吸漏了一拍。
她望着监控里五条悟指尖轻叩空白页的动作,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居酒屋,他晃着啤酒杯说:“小光画分镜时总爱留空白,说是给读者‘呼吸的地方’。”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
次日上午十点,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操场上聚满学生。
五条悟站在升旗台边,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手里举着半张焦黑的画纸——正是被虎杖烧毁的《云裂之时》残片。
“有人觉得我能预知未来?”他漫不经心转着残片,六眼在墨镜后弯成月牙,“挺好,那我就演一次先知。”
佐藤光躲在操场边的树丛里,看着学生们交头接耳。
她的掌心全是汗,指甲在树干上掐出月牙印——这是她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让五条悟主动承认“预言者”身份,用特级咒术师的权威为骗局背书。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逆向术式推演’。”五条悟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残片上的焦痕在阳光下泛着暗红,“根据这半张图,重建云裂处的术式阵法。开始。”
学生们应声散开时,虎杖正蹲在操场角落。
他的校服后背被冷汗浸透,左手背的红线已经蔓延到小臂,像张血色的网。
当伏黑惠喊他名字时,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
“不准……用他的手画画!!”
咆哮声震得旗杆上的校旗猎猎作响。
虎杖的瞳孔完全变成墨色,声音里混着两个重叠的音调——一个是少年的哭腔,一个是古早的、碾碎一切的暴怒:“我能闻见,这画里有凡人的恐惧!你以为换个名字,就能让我为赝品效力?”
佐藤光的指甲刺破了掌心。
她望着虎杖颤抖的背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成功了。
宿傩的愤怒暴露了他的弱点:他无法容忍“被引导”,更无法接受自己竟在为一个“人类的骗局”注入力量。
深夜,佐藤光的绘图板在黑暗中亮起。
她盯着屏幕上五条悟的消息:“今天之后,没人再问谁是作者。”指尖悬在回复键上,终究没有按下。
下一秒,屏幕突然扭曲。
虎杖的脸浮现在蓝光里,左眼下方有道血痕,嘴唇开合时,声音像锈铁摩擦:“下一张画……我会亲手签下我的名字。”
猩红瞬间淹没了屏幕。
佐藤光看着那团血色中缓缓睁开的熔岩之眼,喉咙发紧。
她合上绘图板,起身走向窗边。
月光漫过海面,防波堤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那里有个旧邮筒,锈迹比楼下这个更重,筒身上刻着模糊的“大正十年制”字样。
她摸了摸手腕的绷带,转身抓起帆布包。
“好啊……”她对着海风轻声说,声音被浪涛卷走,“那就看看,谁的笔,更能划破命运。”
防波堤的旧邮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筒口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上面画着幅分镜——云裂处的阴影里,一只握笔的手正穿透画面,指尖直指苍穹。